天河夜轉漂回星,銀浦流雲學水聲。如墨般的天穹下,一彎銀白色的下弦月,正躲藏在遠處的迷霧裡,清幽的微風中依舊殘留著絲絲花香,漂浮不定,欲拒還迎。
蒼老的巨大榕樹虯枝盤曲,無數條鏽褐色的氣根蜿蜒垂落。將死未絕的生靈正竊竊細語著,紅衰翠減的敗葉鋪成了道道血河。
二皇子本傑明坐在自己的馬車中,窗外昏暗的燈火影影綽綽,仿佛是冬夜正在低聲呢喃。
偶爾掠過屋簷的夜鶯一閃即逝,消失於黑暗中,仿佛從未來過。進出雄獅酒吧的食客們,或臉顯意猶未盡之色,或黯然神傷、心如刀割。
在他們當中,有些人是攜妻帶子的傭兵,有些人是說走便走的旅客。而有些人則是舟車勞頓的奔波者。
想擁抱夢想,可有時它卻遙不可及;想重溫回憶,可有時它又化為候鳥,飛向遠方。我們總是喜歡在陽光裡追尋夢想,又在燈火闌珊處追憶往昔。
二皇子本傑明歎了口氣,其實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就像一隻趴在玻璃上的蒼蠅,就算前途一片光明,但卻也沒有任何出路。
這種感覺就好似一束晨光,點亮了房間,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麽的美好與恬靜。而現實則往往猶如一輪失了方向的帆船,漫無目的地在水面上遊蕩,顯得那麽無助、那麽淒涼。
現實的無奈林林總總,把他所期許的美好皆變成了美夢。又隨手扔進歲月的洪流中,最後化為齏粉,消失不見。
隨著那個所謂的四皇子邁達斯一天天長大,本傑明開始變得愈發的多愁善感,時常往返於繁華的夢魘與破敗的現實之間。
他開始與時間愛恨糾纏,在春律夏曲中肆意妄為,在秋思冬韻裡步履蹣跚。開始對那焦灼的夏意猶未盡,仿佛聲聲蛙鳴仍在耳邊。
開始咀嚼傷感的秋,苦澀的味道勝似黃連。開始祈盼那杯由四季所釀成的酒,愛它蕩氣回腸,恨它凜若冰霜。
盯著那位騎在馬背上的神佑騎士安東尼,本傑明曾幾何時也幻想過自己能如此微風。
但時間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它會根據我們不同的經歷,展示出不一樣的人生。正如有的人為了完成理想,甘願粉身碎骨,但卻一事無成。而有的人虛度了大半年華,最後卻吉星高照、財運亨通。
在這條崎嶇顛簸的道路上,付出與回報往往不成正比,甚至是成反比的。無數的人與事、憤怒與喜悅,統統混雜在一起,令人倍感煎熬、隱隱作痛。
可冰冷的現實,卻總喜歡在成長的過程裡胡攪蠻纏。
兒時,它用前人積累的經驗澆灌了那未開化的心田,讓人區分了美醜善惡。童年,它一板一眼,傳授了最初的為人處世之道,讓人開始習慣於獨立思考。
但後來,它卻變得愈發尖酸刻薄,給每個人的身上寫滿記號。好讓每個人都能在陌生的環境中扮演好不同的角色。
二皇子本傑明越來越喜歡獨自在夜深人靜或酩酊大醉時,把心底那份深埋多年的願望掏出來,幻想成唯美的現實。
仿佛它近在眼前、觸手可及。但卻又始終差了一點,總是在不遠處搔首弄姿,顧影自憐。
二皇子本傑明感覺自己現在就如同一個橡木桶。而身體裡裝著的,則是些保存期限極短的牛肉。
如果先前他是一個意氣風發、傲氣十足的皇子,那現在則是一隻病貓。能做的不是去奢望那奧古王的寶座,而是學會遺忘“不留遺憾”,懂得什麽叫做“不再後悔”。
人生苦短幾十年,想走好自己的路,就需要有自己的打算,更需要一份堅定的信念。
有時候人們批評這個世界,不過是因為人們依然還愛著這個世界,希望一切都能變好起來。
如果純粹是因為厭惡,那人們活在這個世界上,必將是一件索然無趣的事情。無論那時的人們正經歷著怎樣的苦惱,也永遠不要忘記:珍惜當下,擁抱生活。
想到這裡,二皇子本傑明掏出了自己的酒囊,在侍從們的不斷勸阻聲中一飲而盡。他不想在理會什麽狗屁神佑騎士,更不在乎即將要面對的“弟弟”。
隨著年齡的野蠻生長,他發現現實生活中有太多的無奈。所謂的理想,更不是空有一腔熱血就可以實現的。
因為那些理想往往會被現實所左右,難以實踐。可生活卻不會因此停下腳步,他自然也不得不為之妥協。
時光荏苒,歲月有痕。二皇子本傑明總是習慣帶著回憶的點點滴滴,走現在的路,然後又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想起了過去的絲絲屢屢。
可很多事情就像冬季裡的一片陰雲,任它壓抑暗淡,看它淒美似幻,可卻注定是場無法挽留的啞然。
神佑騎士安東尼側了側頭,但卻既沒有出言阻止,也沒有與之為伍。不過在他眼中,此時的本傑明,才有了一絲費爾南多當年的樣子。
可依舊身陷思緒中的本傑明,卻對此毫無所知。雖然他貴為皇子,外表更是光鮮亮麗,但處境卻也十分尷尬。
這份尷尬來自身為西塞人的母親,來自那位從未見過的四皇子邁達斯,更來自心底的**。
然而這種情況,就仿佛那些總是想當然的認為自己已經很了解現實的殘酷了,但卻依舊活得茫然無措的人。
因為那些所謂的殘酷,不過是蜻蜓點水般的一隅,不過是他自以為是的惡念。甚至都還遠遠沒達到貧民所評判的最低標準。
理想與熱情,是航行的靈魂的舵與帆。但若是風帆不掛在桅杆上,便成了一塊無用的布;桅杆不掛上風帆, 便是一根平常的柱;**不付諸於行動,便是虛無縹緲的霧;行動而沒有目標,則是徒走沒有盡頭的路。
皇子也是人,只不過出生在了帝王家庭。雖然有夢想是好事,但也要區分有可為,有不可為。
鬼魅的面紗下是一張喋血的臉,繡滿雲紋的羅衣裹著消瘦的魂,身上的枷鎖是附骨之疽,腳踝的鐵鐐猶如銅砣鋼筋。
二皇子本傑明閉上雙眼,可卻不能將心中的煩悶甩掉。他用雙手捂住耳朵,但卻依舊心如撕肉裂帛,痛不欲生。
活著是舉步維艱,不活又是懦弱逃避。英靈殿內責明月何以圓缺,月掩面訴冤;惡魔海裡斥塵世巨蟒幾時風雨,蟒捶胸頓足。
人生好似被切割成了兩半,一半煉獄,一半天堂。活在深淵,仰面望向人間。光怪陸離的希望,永遠都在眼前,但發足狂奔後,卻倒在了路上。
泥土的濕鹹沁入脾肺,趴在泥沼中喃喃自問為何如此。耳邊傳來了一個聲音:是你跑得還不夠快。
漫天飛舞的寒風何時才會釋然,何時才會給道路裝扮一新。皇子的身份,給了本傑明太多的邪念,但跌宕起伏的挫折卻沒有讓他學會堅強。
在這條不歸路上,他總是攜帶了太多的感傷,回不到過去,也抵不到彼岸。
夜露聚集在樹上,順著乾枯的紋路緩緩而下,是那樣的美妙。並不會讓人感到悲涼,反倒有種難以言喻的靜謐與閑適。
雨聲稀稀簌簌,本傑明在昏暗的燈光裡將回憶反覆品味,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被這些寒冷所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