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布姆,你叫什麽?”男孩將溫熱的金幣從懷裡掏了出來,細細打量著。
“六花!人家叫六花!”少女怯生生地回道。
“我只是個最低賤的小偷,你要是想走,隨時可以走。但如果想留下,那就要聽我的話,學習一些必要的技能,就像你今天殺人那樣!”布姆抬起頭,冷漠地望著對方,他從不相信這種天上掉餡餅的美事會砸中自己。
“行!什麽都行!只要主人不在拋棄人家,叫人家幹什麽都可以!”六花的情緒有些激動,雙眼更是再次紅腫。
“首先,不要再叫我主人,今後要以兄妹相稱,我還不想因為一隻契約獸而身陷囹圄。其次,奧古城不需要眼淚,至少不需要真實的眼淚。”布姆說罷,翻身躺到了床上,不再理會對方。
連日的危機已經解除,腹中的麵包也可以撐到明天下午,滿是血絲的雙眼漸漸閉攏,他需要休息,需要睡個飽覺。至於會不會死在這個六花手中,或是被城衛抓起來審問,則不是現在該考慮的事情。而六花見自己的主人睡去,也乖乖的躺到地上,將身體縮成了一團。
北區的貧民窟漸漸陷入了沉寂,有人餓死在自己的木板屋中,也有人正摩挲著帶血的金幣,計劃著未來。絕望永遠不會孤獨前行,它的身邊有貪婪、有欲望、有僥幸、也有罪惡的行徑......
次日,布姆在喧鬧聲中悠悠轉醒,而那個白撿的“妹妹”,則正靠在牆邊,有些好奇地聆聽著外面的響動。始終冰冷的臉龐依舊毫無表情,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對方,直到對方有所察覺,才起身下床。
“從今天起,你要跟著我,隻許看,不許問。”布姆將灰麻兜帽套在頭上,今天的目標是肉鋪。而六花也有樣學樣地穿戴完整,捂著小嘴跟在其後。
昨日法師塔的舉動好似驚濤駭浪,來的快,去的也快。奧古城又恢復了往日的安寧,貴族們依舊炫耀著權勢,商人們依舊計算著收入,貧民們依舊朝不保夕,整日遊蕩在垃圾桶與修道院之間的石板路上。至於像布姆這種有“手藝”的人,則輕松不少,高風險意味著高回報,要麽美酒香肉吃到飽,要麽就被人抓進黑牢。
布姆依舊習慣性地躲在小巷內,聚精會神地盯著街對面的肉鋪,只不過這次身邊卻多出了個拖油瓶。屠戶的馬車如期而至,他們將無數肉食卸下,當場過磅稱重,一邊催促著商人交付貨款,一邊掏出酒囊補充起能量。
不多時後,屠戶心滿意足地牽著馬車調頭離去,而商人則正指揮著手下,清理出那些濫竽充數的內髒。身邊的六花見此有些激動,本想出言提醒,可布姆的手卻早已停在空中,示意其不要亂動。
在這座奧古城內,貴族有貴族的規矩,就像親王、大公只會對國王見禮問好,而子爵、男爵則是活在最底層的小蝦米。貧民與乞丐也是如此,拉幫結夥的強大勢力可以優先挑選內髒,而像布姆這種獨行俠,則只能撿其剩下的舌頭與大腸......
“再加些柴禾,注意不要弄髒了食物。”正午的太陽聊勝於無,布姆與六花身處在城外的某個小山坡下,炙烤著牛腸與羊舌頭。這些東西在奧古大陸沒人食用,因為其味道太過濃重,哪怕撒上再多的調味料也不能遮掩。
可它們卻是貧民與乞丐的主要蛋白質來源,人們要麽選擇吃下去,要麽就在寒冬裡變成屍體。泛白的木炭劈啪作響,誘人的味道彌散空中,六花瞪著雙眼,
想伸手拿些食物,但又不敢自作主張。布姆見此有些好笑,可依舊將所有東西塞進了布袋中。 二人再次返回奧古城,回到了貧民區,回到了那間木板屋。此時夕陽剛好墜落到地平線下,換班的城衛們呵斥著行人,歸來的傭兵團彪悍勇猛,剛起床的貴族老爺塗抹著濃妝,饑餓如狼的乞丐們隱藏進陰影中。
“這是我們三天的食物,不想吃就餓著。”布姆用鋼刀切下一小節牛腸,有些不舍地扔給了六花。
“主...哥哥,還能再來點麽,餓,我餓。”六花將牛腸塞進口裡,但轉瞬便苦著小臉,有些不好意思地央求道。
“那再來點羊舌頭吧,慢點吃。該死!這可是你今天最後的食物!”布姆聞言切下舌尖,但六花的動作實在有些迅猛,還未等自己出言製止,食物就被其吞入腹中。
“好了,這個布袋裡是我們所有的食物,現在我要去辦點事,你好好在這裡守著,不要出門,更不要發出任何響動。”布姆說罷,扭頭推門離去。這種試探對方的辦法雖然有些兒戲,可卻也是最為簡單粗暴。
並且他的確有件煩心事,那黑市裡的小院地下還埋著幾具屍體,也不知道現在是否被人發現。因此這趟是一定要跑的,一是抹掉自己殺人犯行徑,二是看看六花的本性。如果對方卷跑了食物,那不管其是什麽東西,也必須滅口殺死。如果對方真的乖巧聽話,那自己也並不介意多個幫手,必要時還可以效仿壁虎斷尾,保全自身。
霧!如同最優秀的殺手,總是悄然而至,模糊了所有東西。再次來到黑市的布姆,好似一個病入膏肓的棄兒,每走幾步便要停下休息一會。這種狀態持續了數個小時,直到確定小院外毫無埋伏,他才壯著膽子翻牆進入。
死人不管何時都是件麻煩事,但只要處理完美,也不會招來殺身之禍。這其中存在一條鐵律,那就是殘肢必須分開丟棄,面容必須親手毀掉,所有隨身物品都不可貪戀,哪怕是最值錢的魔晶也要扔進汙水溝裡。
夜色下,布姆屏著氣、縮著頭,將埋進地裡的幾具屍體刨了出來,隨後便如屠夫般將其肢解。今夜,黑市中的野狗野貓們注定要飽餐一頓,而無數陰暗的角落裡也會憑空多出幾截手指,或兩三片人皮。
做完這一切的布姆靠在樹下,有些脫力,但更多的卻是劫後余生的慶幸。然而正當他打算返回時,門口卻突然傳來了陌生男子的聲音。
“瘡臉!我是灰胡子!又有一批貨到了,快開門!”男子的聲音壓得很低,不過其中的興奮之意卻溢於言表。可布姆卻被其嚇出了一身冷汗,那因用力過度而有些顫抖的手握著鋼刀,身體貼在牆面,隨時準備與踏進院子的人搏命。他不需要知道對方是誰,今晚注定只能有一個人活著出去。
“該死的!快開門!難道你這個吝嗇鬼不喜歡金幣了嗎?”門外的男子見無人回應,有些焦急地催促道。
金幣?什麽是金幣?那可是能換來無數黑麵包的東西!原本打算進行一場生死相搏的布姆,慢慢挪到了門邊, 借著微弱的月光打量起來人。只見對方穿著一身皮甲,腰間沒有佩劍,但卻背著一個大包裹。
“咦?你小子是誰?瘡臉呢?”院門被布姆緩緩拉開,對方見是個陌生的臉孔,露出了些許狐疑。至於那張掩人耳目的“易主翻修”告示,則不知被哪個手欠的爛貨撕了下去。
奧古城從不缺少機遇,無論是高高在上的貴族,還是低賤如布姆這樣的小偷。人與人之間隔著一條寬闊無比的河,左邊是聰明至極的,右邊是傻到連飯也吃不上的。至於那些葬身激流中的,則大多是與命運對抗過的。
“瘡臉走了,現在這裡是我的地方,你有什麽事?”布姆強作鎮定地抬頭回道。右手裡的鋼刀緊貼著大腿外側,左手的骨節早已泛白。
“愛死不死!關我屁事!我就問你這裡還是不是中轉站?價錢照舊,先付一半!”灰胡子有些惱怒,未等布姆開口,便搶先走了進來。
“一切照舊!”布姆雖然搞不明白這是什麽情況,但對方手中的金幣卻貨真價實,大不了收錢後躲回貧民區,就不信你還手眼通天了不成。
“這是五枚金幣,另一半會有人在取貨時補齊。這次的暗號是‘白霧’,不問東西,不看身份,馬燈為號。”灰胡子交代完這些,隨手將一個錢袋扔給了布姆,扭頭消失在黑市的暗巷裡。
有些失神的布姆始終站立不動,臉上的手印證明一切並非是夢。怎麽辦?他的腦中此時被這三個字填滿。饑不擇食的場景歷歷在目,腦後的傷口還未消腫,搏一搏!要麽死!要麽徹底脫離貧民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