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經理這樣一說，屋裡的氣氛一下子就緊張起來了，蕭正從來沒有經歷過，見識過這樣的場面。羅經理不緊不慢地從抽屜裡拿出一本書來。

羅經理打開書，對蕭正說，“這是刑法對於偽證罪的條文。”然後就念了起來。

蕭正從來沒有想到別人打架，他倒有可能要負刑事責任。羅經理說得有板有眼啊，有根有據，不像是在嚇唬他。

這就使他對這一次的作證，蕭度重視起來。然後羅經理又對他的乾事點點頭，“你把記錄做好，這記錄是有可能要存檔的。”

乾事嚴肅地點點頭。羅經理問道，“那天他們打架，你在場是不是?”蕭正趕緊點點頭，羅經理又問道，“剛才我說的話，你聽明白了沒有?”蕭正又點點頭，小聲地說，“聽明白了。”

盡管他在全力控制自己，而他自己也聽出來了，自己說話的聲音聲調，跟平時完全不一樣。有一點戰戰兢兢，哆哆嗦嗦的意思。

乾事抬頭看了他一眼，羅經理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羅經理看著蕭正臉上嚴肅的表情，嚴肅中透露出緊張，這才意識到，自己把這個氣氛，搞得過於緊張了。

羅經理忽然換上了一副笑臉說道，“蕭正同志，你這個名字，很不錯。可是在單位怎麽大家都叫你山藥啊?我很奇怪，這不像是一個正兒八經的名字呀。”

蕭正，努力擠出一個笑意來，“大家都這麽叫。”

羅經理就對著乾事說，“山藥這個名字，是不是有什麽來歷啊?你給說一說吧?”乾事也意識到，羅經理是要營造一個比較輕松的氣氛。

乾事就說道，“要說起來，那還真的是有一個典故呢。那時候蕭正同志，剛到咱們銀行上班，到下面去實習。正好下面的支行，要接待省行的行長。省行的行長，是個老革命，對自己要求很嚴，他到基層檢查工作，堅決不到飯店吃飯，一定要到支行的食堂去吃飯。”

“為了搞好接待，全行上下大動員。領導們專門研究決定了在食堂吃飯的飯菜。為了既不浪費，又能表示出大家的熱情和心意，決定在支行食堂，做幾樣比較蕭檔的菜。”

“於是支行行長親自開列了一份采購清單。正在實習的蕭正同志，由於沒有正式的崗位，就把他抽調出來，協助司務長采購。”

“司務長把采購名單，手抄了一份，把需要蕭正采購的列出來。蕭正拿上名單，帶上現金，到了市場上，掏出清單一看，有點傻眼。”

“第一個是目魚，司務長的字不正規，不好認，蕭正看了半天，連猜帶蒙，覺得是母魚兩個字。於是滿世界去找母魚。賣魚的很奇怪，從來沒有人要求過買母魚，你們有什麽講究非要吃母魚呢?”

“既然連賣魚的也認不出公魚和母魚，蕭正同志就說那你就給我買一條吧，要半斤重的。攤主撿了一條最小的，稱了一下，1斤2兩。”

“然後就是山藥這兩個字兒了，司務長倒是寫得很清楚，蕭正同志也是認識的。只是他沒有聽說過山藥這兩個字，山藥是什麽東西他不知道！”

“於是，他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山藥蛋。自作聰明地認為，一定是司務長匆忙之中，寫漏了一個蛋字，把蛋字給丟了，把山藥蛋寫成山藥了。他自作主張，就把山藥蛋買回來了。”

“當他把采購回來的1斤2兩魚，交給司務長的時候，司務長滿臉疑惑，說要的是目魚。蕭正理直氣壯地說，人家賣魚的說這就是母魚！一句話把司務長給氣笑了。”

“然後又問他，你買的山藥呢?他把山藥蛋遞過去，

這不是嗎?你怎麽能把蛋給掉了呢?”“司務長笑得差點岔了氣，半天才緩過勁兒來。你們這些大學生呀，真的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沒吃過豬肉，沒見過豬跑嗎?沒見過豬跑沒聽見過豬叫嗎?”

羅經理哈哈哈地笑了起來，乾事自己笑出來了，蕭正撓撓自己的頭，也跟著笑了一下，辦公室的氣氛頓時就輕松下來了。

辦公室的氣氛輕松以後，蕭正的緊張心理，也隨之放松下來。他就把當天的情況，原原本本地從頭到尾介紹一遍。

羅經理很認真很仔細地聽完了蕭正的敘述，半天沒有說話，蕭正也不知道人家在想什麽。不過，蕭正自己想說的，要說的，能說的都說出來了，他自己有一種實話實說以後的輕松，清空後的放松。

給羅經理說這些話的時候，那種感覺是給粱景福說這些話的時候， 完全不一樣。給粱景福說的時候，由於只有兩個人，又是在那種情況下說的，總覺得兩個人所處的位置是不一樣的，粱景福是居蕭臨下，使蕭正有一種被壓迫感;談話的氛圍也是不一樣的，總有一種兩個人私下交易的味道。

而跟羅經理說，就好像是在面對法官是一樣。山藥沒有任何的顧忌，沒有任何的思想壓力。反正就是實話實說，聽到什麽說什麽，看到什麽說什麽。按山藥的想法，這才是真實地還原了那天的真實場景。

羅經理沉思了一會兒，才開始說話。但是他的說話，既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針對山藥。“我接受任務，調查這個事情。衝突的雙方當事人，我接觸了;你們這些目擊人，我也接觸了。對於當時的基本情況，可以說有了一個基本的輪廓。”

“但是，我也可以毫不保留地告訴你，這個所謂的輪廓，真正的只是一個大致的輪廓。要完全了解這個事情的來龍去脈，現場情況，還缺乏一個最關鍵的細節最關鍵的過程。”

“而這個細節、這個過程，雙方當事人各說各話，典型的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有的理符合常識，符合邏輯;但是有些理，並不符合常識，也不符合邏輯。”

“所以，要還原當時的關鍵細節和關鍵過程，你們目擊人的證詞就非常重要。可是我不得不說，你們提供的證詞，對我們還原關鍵細節和關鍵過程，沒有任何的幫助。”

“當然，我又不能下結論，說你們做了偽證，說了謊話。只是覺得，也許是你們沒有把當初看到的真實情況，完完全全地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