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都·洛邑
自犬戎之亂,姬周由縞京遷都至此地,已有三百年過去,三百年櫛風沐雨,這座巍峨的大城,屹立於河洛大地,見證著姬周的由盛轉衰。
日暮時分,穿過蒼茫煙雲俯瞰,整個洛都城內四橫八縱,萬家燈火依稀亮起。
周宮宮苑依托伏龍山而建,嶽麓深深之處,參天梧桐的茂密枝葉掩映間,亭台樓閣,巍然矗立。
傳說伏龍山由來,是上古周帝踏立洪河之波,斬殺一位蛟龍,以其血脈滋養皇室子弟。
故而,姬周皇室子弟多具龍虎之力,武道修為突飛猛進,前數百年來,帝室貴胄英傑輩出,以武道縱橫天元。
至於姬周帝室貴女,則是身蘊鳳凰血脈。
然而,自當年戎狄之亂後,不僅是縞京被攻破,姬周帝室也是威嚴掃地,之後江河日下,日漸衰落。
只有少數人知道,那是因為一場變故所致,有位手段通天的魔君撼動了鎮壓伏龍山的神獸,以致孽龍煞氣反噬,致姬周氣運逐漸崩壞,以致積重難返,一發不可收拾。
欽天監,觀星樓
此樓佔地廣闊,高有七層,八角玲瓏,其色呈玄黃,彼時,秋風微雨襲來,簷角上的風鈴就輕輕而動。
閣樓之上,一個穿著灰色道袍,頭髮灰白的中年道人,抬起一張清絕的面容,目光一瞬不移地看向墨色天穹,猶似點漆的眸子,幽芒閃爍,好似穿過黑色煙雲,直入星河。
“紫薇隱沒,太白犯於鬥牛,星月在軌,日旭幽落,這天象又變了。”中年道人輕聲說著。
忽地,一聲清唳響起,流光穿過梧桐,一路而來,伴隨著飛鳴鶴音飛鳴,至幃幔而入頂樓,正佇立眺望的中年道人,抬手接過,看了一眼,擰了擰眉,身形一閃,就向著山下的稀疏燈火遁去。
萬壽宮,宮殿軒峻壯麗,美輪美奐,殿門之外,甲士四列,神情警然。
道人手持拂塵,面色從容,不疾不徐舉步邁入,站於殿中立定,打了個稽首,道:“貧道見過娘娘。”
翠玉琉璃珠簾櫳至金鉤之上,鸞床之上,正襟危坐著一個宮裝麗人,其人頭戴金翅鳳冠,一身鵝黃色宮裳,彎彎柳葉眉下,清冷鳳眸狹長清冽,鳳儀威嚴深重,清聲道:“少真道長,最近周天星象可有新的變化?”
此人正是姬周事實上的掌控者——蕭太后。
少真道人雖然貴為少真掌教的化身,但面對宮裳麗人的垂詢,卻不敢有絲毫怠慢,因為他知道,這位曾經出身清微宗的貴人,此刻已經掌握著姬周千年的帝氣底蘊,修為莫測,手段通玄,不在他飛仙本尊之下。
少真道人整了整思緒,朗聲道:“娘娘,太白星長虹貫日,衝於鬥牛,盛於紫薇垣,將有犯帝闕之危。”
蕭後擰了擰眉,清冽鳳眸瑩瑩閃爍,塗著玫紅色胭脂的唇微張,喃喃道:“太白星?這和紫薇暗淡有何關聯?”
“可是應在那位蘇侯頭上?”一旁,五官容貌、氣質神韻幾似蕭後,身形高挑纖麗,梳著飛仙髻,著一身淡紅色長裙的少女,丹唇輕啟,開口道。
少女方額廣頤,眼睫彎彎的鳳眸,幽冷如冰,一身淡紅色長裙,以玉帶束起,高束纖腰之上,以紅瓔繞纏著一枚赤紅神芒流溢的鳳凰玉佩,其人正是姬周之雲羲公主——姬令月!
蘇照“前世”中的大虞女帝!
少真道人詫異道:“公主殿下竟也知蘇侯?”
姬令月淡淡道:“如何不知,
本宮最近一段時間,耳朵都快磨成繭子了,況就在剛剛,探馬來報,蘇國於南驚退鄭國五萬大軍,在北覆滅衛國六萬大軍!此人崛起之勢已顯,本宮倒想見見是何等人物!” 少真沉吟了下,道:“那應該就是蘇侯了。”
放在他觀星輿之所在,刀兵之氣盛於中天,氣象變遷發端中州,應是蘇侯無疑。
蕭後雍容華美的臉蛋兒上現出一抹思索,輕聲道:“這蘇侯到底是何情況?最近南征北戰,連戰連捷,竟南北二國幾不能製其勢,道長以為,其人基業可謀否?”
少真搖了搖頭,朗聲道:“以星象觀之,星虹乍起,勢如長虹,只是流星雖粲,不過一時,中原四戰之地,難有作為,雖蘇侯其人,少年英睿,天縱奇才,但貧道觀之如流星絢盛,絕難長久。”
姬令月輕輕一笑,道:“母后,你聽到了吧?中州為四戰之地,否則,我姬周於洛邑再興又有何不可?何必舍近求遠,謀事於南,況籌劃多年的大事,豈可因一時人勢遽變,改弦更張?孩兒以為,蘇侯此人,剛強果斷卻刻薄寡恩!自敗鄭國大軍之後,孩兒就讓鳳凰五部收集其情報,南鳶,將鳳凰五部的情報匯總拿過來。”
“是,殿下。”其時,一個年紀二十出頭、雲堆翠髻的俏麗女子,從衣袖中取出一根玉簡,遞給了姬令月。
姬令月道:“這是蘇侯登基以來的種種作為,事無巨細,盡載其上,還請母后禦覽。”
蕭後玉容微頓,伸手接過,將神念投入其中,閱覽罷,抬眸,道:“此子的確不凡,如果……倒是可為月兒良配。”
姬令月哂笑道:“呵,其人性情陰刻、霸道,如湊在一起,不是孩兒圈禁了他,就是他賜死孩兒。”
蕭侯看著面如清霜、年方二九的少女,沉吟片刻,道:“本宮就是南方人,深知南境之吳越二地偏僻,想要收其基業成事容易,但以南伐北,爭鋒於列國,恐怕力有未逮。”
姬周氣數已經崩壞,縱是大羅神仙都難救,但姬周帝室的中興之念,卻並沒有熄滅,反而如烈火一般熊熊燃燒。
前任周帝和吳國蕭氏聯姻,想出了一個計劃,就是借吳國之基業,從南方而起,再造神器,重振姬周。
但遍觀帝室子弟, 因為伏龍煞氣崩壞,竟無一人能擔大任,周帝隻得將目標投向膝下帝女,十幾位公主齊至姬周宗廟圖騰,最終鳳凰入懷,唯獨認可了姬令月。
“那是別人。”姬令月聲音清越,傲然說道:“縱觀青史,確無以南伐北而勝者,可我姬令月,偏偏要做第一個!”
蕭後默然片刻,不由失笑,狹長鳳眸中閃過一絲複雜之色,道:“是本宮執著了,只是中州為我姬周故地,而今卻自南方一隅之地再興,隻歎世事無常啊。”
雍容華美的麗人感慨說著,不知不覺,就覺得心頭悵然。
她雖是吳越人,但隨著心高氣傲、嫁於周帝的姐姐來到洛都,已經有一二十年了,南國的山山水水,都快在記憶中模糊了。
只是……看著神采飛揚,顧盼生輝的少女,或者說是自家的侄女,蕭後眸光閃爍,思忖道,“姐姐,你這個女兒性情冷傲,心比天高,倒是像極了你。”
當年蕭家姐妹的大姐蕭玫入於洛都,嫁給了周明帝,夫妻二人志氣相投,都欲振興姬周,然而蕭玫和明帝試圖逆天改命,最終落得天譴隕命的下場。
中年道人又道:“娘娘,蘇國雖僥幸打贏幾仗,但天數不會改易,縱然全下衛國,站穩腳跟,也難有作為,動輒鄭國、晉國,宋,齊魯於其混戰,將無一日安寧。”
宮裳麗人點了點頭,道:“道長,那月兒是否應該前往吳國完婚了。”
當然,這才是宮裳麗人尋中年道人問策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