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院之中,花廳,衛湘歌和李璐魚隔著一方小幾,相對而坐,品茗敘話。
一個青色雲紋道袍,挽著道髻,秀發如雲,氣質清冷;一個著火紅衣裙,挽著單馬尾,天真爛漫,宛如火蓮。
中有青銅燭台,燭火彤彤,月光透紗而過,落在地板之上,澄瑩如水。
這一幕,竟有雪山火蓮,冰火交織之感。
故而,當蘇照進來之時,就是一愣。
見沒有什麽修羅場,一切很是和諧,二人似說著修行之事,心頭才松了一口氣。
轉念一想,就覺得這擔心毫無來由。
畢竟,魚魚和他的關系,本來就十分隱秘,縱然湘歌心中偶爾會泛起一些嘀咕,但並未確證,也不會聯想到這位女冠和他有什麽瓜葛。
只要魚魚不說,湘歌短時間不會知道,而以魚魚的性情,也不會將二人之感情,炫耀於人。
“前面的事忙完了?”衛湘歌起身,笑著說道。
李璐魚丹唇翕動,欲言又止,美眸閃了閃,終究無言。
蘇照瞥了一眼李璐魚,將其目中的情緒收入眼中,對著一旁的衛湘歌,輕輕點了點頭,笑道:“再過幾天,我們就回帝丘。”
“這邊都安排好人鎮守了嗎?”衛湘歌清聲說著,上前拉著少年君侯的胳膊。
蘇照在一旁落座,拿起幾案之上的茶壺,給自己斟了一杯,笑道:“人事都任命好了,大軍休整幾日,我們就班師回都。”
衛湘歌笑道:“是呀,說來我在這都快一個月了,也有想家裡了。”
李璐魚靜靜聽著二人的對話,芳心之中隱有一絲異樣生出,但畢竟是飛仙大能,臉上卻不顯分毫,起身,淡淡說道:“蘇侯,若無他事,貧道先告辭了。”
“李前輩,不再坐一會兒?”衛湘歌明眸彎彎,笑著挽留著。
“時候不早了……”李璐魚話到唇邊,終沒將後半句話說出來,只是瞥了蘇照一眼,道:“蘇侯和貴妃娘娘,也早些歇息吧。”
蘇照:“……”
目送李璐魚離去,衛湘歌英秀的雙眉顰了顰,喃喃道,“我還想向李前輩請教修行問題呢。”
蘇照面色一滯,笑道:“你們方才說了什麽?”
“也沒什麽,她問我修行的什麽功法,指點我了神通,對了,她還問我是怎麽和你相識呢。”衛湘歌說著,抿了抿櫻唇,忽地抬頭看向對面的少年,熠熠晶瑩的眸子中閃過一抹好奇,問道:“這位太真教的李前輩,仙姿清絕,談吐不俗,恍若謫仙,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蘇照面色一頓,拿起幾案上的茶盞,喝了一口,掩飾著心虛。
說來,他倒是不擔心眼前的朱砂少女會吃醋,按著湘歌的性子,說不得還覺得,他后宮中有這樣一位大佬坐鎮,對他助力頗大。
就算如此,他也當著自己心愛女人的面,肆無忌憚地提起另外一個女人
這就是他縱然廣開后宮,卻隱隱排斥左擁右抱的緣由。
說好了一對一,一段時間,只動心一次。
拋開事實不談,嗯,他還是很專情的。
盡管偶爾也會說“你來的正是時候”,但那更是一種自我調侃,他還是寧願他喜歡的女人,都是一個個獨立的個體,否則,屈意相侍,又有何趣味可言?
他倒是願意感知她們的喜怒哀樂,容忍她們的小小任性……紅塵囂囂,情絲千回,原就是一場修行。
雖然少了一些lsp的爽感,但心中卻有一份美好永存。
嗯,安安那是一個例外,白虎妖女不能以常人視之。
衛湘歌見少年君侯失神,心頭一動,關切問道:“怎麽了?”
蘇照默然了下,目光略有些躲閃,道:“你別問了。”
衛湘歌明眸瞪大,目中滿是難以置信之色,白膩如玉的臉蛋兒上現出一抹紅暈,這讓這位英姿颯爽的少女,多了幾分可愛,“你不會告訴我,她……”
蘇照拿起茶盞,雖未出言,但也默認。
這本來也沒什麽可隱瞞,畢竟他和魚魚已有過親密關系,以衛湘歌的聰慧,看出來只是時間問題。
衛湘歌晶瑩玉容變換半晌,恍然道:“怪不得,太真教願意……”
“太真教與此事無關。”蘇照輕輕說道,聲音雖輕,但卻極為堅定。
衛湘歌一時失言,抬起亮晶晶的眸子,不過轉而,芳心就湧起一股沒來由的酸澀。
蘇照見此,就有些無語,道:“怎麽了,好端端,又不開心了。”
衛湘歌幽幽道:“我閉關那段時日,你倒是做了不少事。”
念及此處,衛湘歌心頭也不知什麽滋味,隱隱有些後悔,當初她要是不回衛國就好了。
蘇照:“……”
他發現剛剛對衛湘歌的想法就是錯誤的,什麽不吃醋?哪有不吃醋的女人?
就是反人性……
蘇照將少女擁入懷中,歉疚道:“我知道,從當初安安……你就生我氣。”
衛湘歌輕哼一聲,嗔怒道:“我現在,還始終覺得都是那妖女帶壞你的。”
當初,她去蘇國之時,眼前少年是多自律一個人,自從遇上那白虎妖女,一發不可收拾。
現在,不算她,后宮嬪妃就有幾人了?
當初,明明是她先……
蘇照親了一口朱砂少女粉嫩白膩的臉頰,笑道:“好了,是我不好,這次回去,就到衛府提親。”
雖說衛湘歌已被蘇軍將校,甚至是蘇國樞密重臣稱為貴妃,但實際蘇照還沒有正式頒布冊封詔書。
衛湘歌臉頰染緋,垂下眼睫,輕哼一聲。
朱砂少女也不是有意取鬧,不過是對某人長期以來的拈花惹草,趁著這一回兒發作。
上次,讓蘇照用一個貴妃名號給度過了難關。
蘇照輕笑道:“愛妃,時候不早了,歇了吧。”
衛湘歌聲若蚊蠅地嗯了一聲。
畢竟是未及雙十,韶顏稚齒的少女,縱然已和蘇照親密過不少次,可嬌憨明澈的心性,卻並未減少多少。
蘇照打橫抱起著衛湘歌,向著裡間廂房而去。
幃幔輕落,幾案之上燈火搖曳,火影彤彤。
……
……
夜上中天,弦月如鉤。
李璐魚在河陰城中另外一座跨院之中,看著院牆之外的疏影梧桐,白膩清冷的玉容被清冷月光照著,瑩潤剔透,忽地就是歎了一口氣。
身為飛仙,心起一念,神念就是查看那座小院。
見院周設下禁製,默然了下,忍不住以神念秘法悄然穿過禁製,看著床榻之上……
玉容蒼白如紙,心口就是一陣煩悶。
縱然已與那少年結為性命交休的道侶,對其身旁女子人來人往,也不當什麽。
可,她終究是一個女人,見到自己的心上人,與旁的女子顛鸞倒鳳,心情如何好的了?
要知道,她和那少年才剛剛確定關系不久。
李璐魚隻覺心頭煩悶,就不願多待,離了河陰城,行至洪河。
河水“嘩啦啦”流淌,一輪弦月落在洪河之上,光影爍爍,波光粼粼,李璐魚踏水而過,竟覺一股從未有過的寂寥和孤獨襲上心頭。
“妹妹。”就在這時,遠處河面之上,現出一個雲紋廣袖的青年道人,道髻被一根松紋木簪束起,顯得灑脫、幹練,面容清朗,蕭軒疏舉。
“是你!”李璐魚目光微冷,丹唇輕啟。
李觀魚打量著李璐魚,不過片刻,瞳孔忽地一縮,身形一閃,卻是如電光火石一般,不由分說抓起李璐魚的手臂,駢指如刀,刺啦一聲,皓白手臂顯出,失聲道:“你……守宮砂呢?”
因為太過情緒激蕩,原本渾厚、中正,略帶磁性的聲音,甚至有些尖銳和顫抖。
當年,這守宮砂是他親自為璐魚點下……
“轟……”
李璐魚妍麗清冷的玉容,又羞又惱,一掌向李觀魚打去,飛仙之力相撞,掀起洪河水脈震動,波濤洶湧。
月光之下,李觀魚悶哼一聲,飛至遠處,嘴角滲出鮮血,雙眸充血,怒道:“你……竟當真委身於蘇侯?你竟敢為了他打我?”
此刻,李觀魚俊朗如玉的面容,一片鐵青,心頭隻覺一股怒火熊熊燃燒,更有一股酸楚,攪動著古井無波的道心。
縱然是當初因為設計情劫而反目,也只是當妹妹未有如此錐心之痛。
父母早喪,她自六歲起,裝束成男子,將尚在繈褓之中的妹妹一手帶大,雖是兄妹,卻情同母女,然而……竟為了外人與她動手。
焉能如此,焉敢如此,豈有此理!
看著李觀魚嘴角嫣紅,李璐魚心頭也有些悔意,丹唇翕動,想要說些什麽,但終究無言。
李觀魚臉色陰沉,忽地抬起一雙冷厲的眸子,看向遠處的河陰城,厲聲道:“他這是找死!”
身形一閃,就向河陰城遁去。
然而,就見前路現出一道窈窕纖麗身影,手持神兵,擋住去路。
“你要攔我!”李觀魚怒道。
“我已和他結為道侶,你若是對他不利,就先殺了我罷!”李璐魚將神兵劍柄向李觀魚遞去。
李觀魚面色變幻,隻覺心如刀絞,喃喃道:“道侶?”
李璐魚看著自家兄長道髻散亂,氣息萎靡不振,芳心也是一痛,扭過臉去,低聲喚道:“是的,我和他已為道侶,兄長……”
李觀魚聽著那一聲二十年來未曾再聞的呼喚,身軀一震,忽地仰首,抬頭看著弦月,隻覺弦月光暈模糊,默然許久,轉身離去。
卻說這邊二人動手起來,蘇照心有所感,看著身下的衛湘歌,凝眉道:“洪河之上,似有打能動手,我去看看。”
朱砂少女臉頰緋紅,抬眸,明眸之中閃過一抹憂慮,說道:“我……隨你過去吧。”
蘇照親吻了下衛湘歌的臉頰,道:“沒事,等我回來。”
說著,披衣而起,蘇照就已出了河陰城。
行至洪河之上,卻見一女冠失魂落魄,站在原地,神情寂寥。
蘇照想喚一聲,近得前去,但猛然意識到不妥,嗯,先原地給自己使了個潔身術,將身上的旖旎氣味徹底衝散,這才神念傳音,說道:“魚魚……”
李璐魚轉頭而望,看向蘇照,玉容清冷依舊,只是丹唇翕動了下,欲言又止。
蘇照情知有事,近得前來,拉過李璐魚的藕臂,道:“魚魚,出什麽事了?剛才在和誰動手?”
李璐魚只是抿唇不語。
蘇照心頭莫名一動,“你兄長?”
李璐魚抬眸看向蘇照,丹唇翕動,終究還是出言。
蘇照一時默然,他覺得自己現在最好是保持安靜比較好。
為何隱隱有種不妙之感。
“蘇照,我們分開一段時間吧。”
蘇照:“???”
李璐魚幽幽一歎,美眸出神地望向滔滔洪河,道:“我想一個人靜靜。”
她想好好梳理這些紛亂的關系,還有她的兄長……
蘇照一時默然,許久,問道:“要多久?”
李璐魚茫然道:“我也不知道。”
蘇照道:“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
他方才還得意洋洋說喜歡一個個有情緒的個體,這特麽轉眼就後院起火,樂極生悲啊。
可看魚魚心緒愁苦的樣子,他又不知如何安慰。
李璐魚搖了搖頭,晶瑩如雪的玉容上,現出一絲苦悶,喃喃道:“我不知道。”
她盡管有些不忍見一旁少年和別的女人親密,可最多也只是吃味,所以應該不是因為這個……
是了,是那淚光晶瑩,她看到素來驕傲的兄長,竟然因為她……
她真的……做錯了嗎?
李璐魚不敢再想,彎彎柳葉眉之下,美眸熠熠地看著一旁少年,似要將少年烙印至心底,最終輕輕歎了一口氣。
冷靜一段時間也好,她也好好梳理一下這段關系。
蘇照沉默許久,同樣歎了一口氣。
“回去吧,時候也不早了。”李璐魚輕輕撥開蘇照的手,乘起遁光離去。
直到目送著李璐魚翩然離去,蘇照神情沉寂,仰頭看著洪河上空的一彎弦月,喃喃道:“李觀魚……”
雖不知何故以致魚魚心亂如麻,但想來和兄妹之間的衝突有關。
對這位大舅哥,倒沒有什麽怨懟,只是有些悵然若失。
他和魚魚,本就是他屢次癡纏,才使這位女冠傾心於他……或許還缺著一份生死契闊,與子成說的真情,才致如此?
蘇照念及此處,就是輕輕歎了一口氣。
說來,他和昕昕才真正算是不分彼此,畢竟在幻境世界,一起生活了幾十年。
不管如何,應先找到李觀魚,如能化解兄妹二人的隔閡,魚魚許能好受一些吧。
至於魚魚會不會和他自此一別,情緣絕盡?
呵,縱然女冠忘了他,他也要再追回來一次。
而且,他……不是全無後手。
……
……
卻說李觀魚離了洪河,向著晉國而去, 雖身上的傷勢不重,但心頭的傷卻痛入靈髓。
正要向前走去,就見遠處現出一個體態婀娜,玉容妖冶的紫裙女子,笑意吟吟道:“我當是誰,這不是道門三真之一的上真嗎?怎麽如此狼狽?”
李觀魚眸中閃過一抹陰翳,道:“道友,貧道現在心有殺意,你別惹貧道!”
幽羅教主輕笑一聲,譏誚道:“道友,去尋了那蘇侯,被打過來了?”
李觀魚眉心挑了挑,戾氣叢生。
幽羅教主玉容笑意漸漸斂去,語氣淡淡道:“道友想來知道,本座先前之心境了吧?”
李觀魚怔了下,抬眸,看向幽羅教主。
“憤怒,煩躁,委屈,窩囊……想要殺人!”幽羅教主幽幽說著,目光湧動著暗紫色星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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