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觀魚道:“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歇著吧。”
蘇照點了點頭,笑道:“那我回去了。”
說著,收了棋子,攏入棋盒,飄然離去。
目送蘇照離去,李觀魚目光幽幽,轉身向著床榻,廂房之中,似響起了一聲歎息。
翌日
蘇照及殿前司護送的車駕離了長水郡,向著鄢陵郡而去。
這次巡視郡縣,蘇照打算先南後北,南向一直巡視到臨鄭的潁陰郡,視察邊關,然後折道北上,直奔在衛國新下的諸郡,最終前往帝丘,與衛婧匯合。
當然,在路途之上,他也會時刻關注北方公子桓和聶國之間的戰事,如果有需要,則緊急北返,前往兵事前線。
時光匆匆,蘇照自長水郡始,途經鄢陵郡、碭郡及治下郡縣,這一日行至豐樂郡。
馬車之外,二騎並行。
蘇照端坐馬鞍之上,和李觀魚神念傳音交流著,“觀魚,你這一路走來,觀我治下民政如何?”
李觀魚淡淡道:“累年征戰,荊榛蔽野,十室九空,田間鄉民有饑饉之色……”
蘇照道:“難道沒有好的一面?”
李觀魚其實也沒有說錯,尤其是碭郡和鄢陵郡,二郡幾乎為蘇國提供了十余萬青壯,進入禁軍之中,戰死疆場者不可勝計。
同時,蘇國連年征戰,戰事頻仍,糧秣消耗自是龐大,蘇照抄沒的浮財再多,也架不住連番大戰,不過因為百姓都分了田地,普通老百姓比之以前,日子反而過得還好一些。
李觀魚想了想,道:“不勞者不得食,百姓安居樂業,耄耋老人,黃發垂髫,自得其樂,一派生機勃勃之相。”
此刻的蘇國就是這般,嚴寒凜冬中孕育著春天的盎然生機。
蘇照道:“這年許以來,戰事過於頻繁了。”
過去的一年,真的戰事一波挨著一波,蘇國在開疆拓土的同時,也通過一場近乎“暴力”的分配,平衡著戰事連綿下的民生矛盾。
總體維持著一種比蘇照繼位之前,好上一籌的局面。
至於生機,無非是人口釋放,百姓得了土地,可以耕種,看到了希望。
蘇照歎了一口氣。
李觀魚道:“歎氣做什麽,千裡之行,始於足下,開辟王道盛世,道阻且長。”
蘇照點了點頭,目光熠熠地看著李觀魚。
此刻在他隔垣洞見的神通之下,李觀魚著一身素色衣裙,不施粉黛,但容顏間的清麗之姿,仍難以遮掩。
李觀魚轉過螓首,看向蘇照,蹙了蹙眉。
蘇照笑了笑,收回目光。
正在這時,前方曲楷道:“君上,前方就是豐樂郡地界了。”
蘇照道:“加快行軍,天黑前進入郡城。”
豐樂郡
郡城之內,武家莊園後宅,林蔭遮蔽,假山嶙峋。
只見楊柳掩映,紅花廖葉處,飛簷鬥拱、精巧雅致的涼亭之內,倩影若現。
石桌旁有一爐檀香嫋嫋而起,微風徐來,黃色幃幔隨風輕動,琴音叮咚,在園林中響起。
一個穿著石青色羅裙,挽起朝香髻的妙齡女子,儀態嫻靜地端坐在石凳之上,前方的石桌上,擺放著一張古色古香的古琴。
武芫芷神情恬然,明眸微垂,纖纖十指輕輕撥弄著琴弦,靈巧的手指在古琴品柱之間來回起落,宛如一隻翩躚起舞的蝴蝶。
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忽地,青苔間布的石徑之上,一個穿水綠色裙子的丫鬟提著裙裾,小跑著過來。
“小姐,小姐……”
武芫芷手指微頓,回眸看向正在跑來的丫鬟,起身,走到漆紅梁柱下,
顰眉道:“綠珠,你慢些,石路上滑,仔細別摔倒了。”名喚綠珠的丫鬟,跑到近前,氣喘籲籲地拍著胸脯,道:“小姐,不好了。”
“什麽不好了,慌慌張張的。”武芫芷輕輕一笑,氣定神閑地倒了一杯茶,放至唇邊,輕輕抿了一口,彎彎柳葉眉下的清眸中閃過一抹疑惑。
“郡城之中都在傳,蘇侯要選秀呢,我在前廳聽老爺說,小姐也要待選呢。”綠珠臉色不好看,急聲說道。
“原來是此事,我當是什麽。”武芫芷臉上笑意斂去,清聲道:“經年前一事,我武家聲勢大不如前,爹爹讓我入宮選秀,也是為了家族考量。”
說來此事,在武家這裡,還是要怪蘇照不講武德,當初因道洪河修築堤堰,武德本又是出錢又是出力,奉獻出一半家財,為當初的郡望做了一個好的表率。
所圖為何,一則是為了自保,二來也是得蘇侯青眼。
這一張樁事,讓武德本事後受到了郡望的排擠。
但最後洪河隻事罷,蘇照酬功官吏,對於武德本也並未如何加官晉爵。
當然蘇照自有一番道理,國家名器,豈可濫授?
不過,蘇照在臨行前還是囑托了豐樂郡守在武家生意上給予關照,在之後的土地革新時,對配合的武家也不要過於苛待。
蘇照自覺已經仁至義盡。
但商人奇貨可居,若說武德本沒有一些其他奢望,也不盡然。
可因為種種緣故,蘇照當時在豐樂郡就呆了很短的一段時間,就返回溫邑,而後更是南征北戰,這就讓武德本心中多少有些失落。
而今,蘇侯要選秀的公文行至豐樂郡,武德本心思就有些活泛起來,打算讓自家女兒武芫芷入宮待選。
武芫芷年歲已經十七,芳名傳遍豐樂郡,不少官宦子弟都來求娶,但武芫芷卻都看不大上,婚事遂耽擱了下來。
丫鬟綠珠道:“小姐,可一旦入宮,宮禁森森,想要再出來就難了,再說那蘇侯,長什麽樣子,都沒見過,就這般……”
武芫芷默然了下, 清聲道:“蘇侯少踐國祚,英睿果斷,雄才大略,我雖未與其見面,也久慕其威儀風采,如能入宮侍奉,也是我的福氣了。”
當日,蘇侯暫居於她武家別苑,其實她是有機會見蘇侯一面的,不過,她對這位蘇侯,並無任何好奇。
現在的話,也沒有多少期冀。
綠珠急聲道:“可小姐,深宮一去,就不知多少年……”
武芫芷道:“綠珠,你不用說了,如果武家讓我選秀,我自去待選,若不需我入宮選秀,那就這般罷了,左右聽天由命罷了。”
她為武家女,受家族供養教育,自當為家族綿延存續盡自己一份心力。
綠珠歎了一口氣,不再說什麽。
見得這一幕,武芫芷笑了笑,安慰說道:“你這丫頭,我都不擔心,你擔心什麽,再說,天下品容佳宜者甚多,就算我去選,選不選得上都在兩可之間,哪裡就如今大禍臨頭的樣子了。”
綠珠道:“我哪裡擔心姑娘選不上,我自小和小姐長大,深知小姐品行,在那等見不得人的去處,行事需得戰戰兢兢,唯恐被人算計,說不得還要與人勾心鬥角,平白辱沒了小姐。”
武芫芷聞言,也一時默然,須臾,清聲道:“蘇侯自承位以來,六宮安諧,倒也未聽得有什麽驚駭之事傳出。”
蘇照即位之後,其后宮有多少名號的妃子,蘇國一些好事者不是沒有研究過。
惠妃、淑妃、安妃、麗妃……以及前不久剛剛敕封的德妃,從目前看來,並沒有什麽某某嬪妃失寵,被打入后宮的宮幃之事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