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
隨著虞惜霜步入道宮之內,正在嫻靜端坐在梨花木製的椅子上的靜篤師太,就是放下掌中的茶盞,抬眸,看向來人。
虞惜霜著一身黑色曼陀羅衣裙,款步而來,窈窕身形如弱柳扶風,氣質更是宛若黑色罌粟,至於一張妖冶、豔麗的臉蛋兒上掛著一絲清冷道的笑意,與一旁的小姨左儷,不管是從衣裙,還是從氣質而言,都宛若並蒂黑蓮。
左儷對著上首的少陰宗主,笑意嫣然說道:“宗主。”
然後狀其自然地挨著少陰宗主一旁坐下,挽著少陰宗主的胳膊。
少陰宗修天地人之“人”陰,鬼陰不可得,唯有人陰之氣,方有裨益。
當然,這僅僅是一種輔助雙修手段。
虞惜霜向少陰宗主行了一禮,道:“弟子見過宗主。”
少陰宗主是一個穿玄色金線袍服,頭束紫金粱冠,作男裝打扮的女道,薛年歲看著二十出頭模樣,容貌冷清、幽豔,淡漠蒼生的眉眼之間隱有陰詭戾氣叢生,但偏偏中和著一股飄逸出塵的飛仙道韻,又不至讓人見而生懼,懼而生厭。
少陰宗主衝虞惜霜點了點頭,清聲道:“惜霜來的正好,這位曇月庵的靜篤師太攜其得意弟子華妃音而來,你們分屬同齡,可以親近親近。”
此言一出,曇月庵的靜篤師太倒是面色不變,而身後的幾尼都是露出憤憤之色。
虞惜霜此刻打量著對面的華妃音,也不由愣怔了下,蓋因,遠處的華妃音,一襲藍色僧袍,絕美容顏之上,籠著端莊與妖冶並存,或者說妖冶已去十之七八,端莊、聖潔氣質映入眼簾。
“多想看看這女尼墮落的樣子。”這念頭在虞惜霜心底一閃而過,讓她嚇了一跳。
她為何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
“虞施主。”華妃音雙掌合十,開口說道。
虞惜霜被喚醒過來,正要開口,忽地就是眸光閃了閃,這聲音……
鶯啼婉轉,穿骨入絲,讓人骨頭都酥了幾兩。
華妃音見對面女子愣怔原地,眸有異色湧動,如何不知是自己的聲音,引來了少陰妖女的走神?
心頭就是苦笑一聲。
有時候,她倒是想自己如正常人一般。
虞惜霜笑了笑,說道:“華姑娘不用喚我施主,你喚我……小虞就好。”
這小虞還是一開始,那人首先來叫,後來她覺得很是親切,才讓她小姨這麽叫,她覺得……嗯,她為何又是想起了那人?
華妃音也是眸光低垂,心思起伏,不想除那人外,還能自別人口中聽到華姑娘的稱呼,往事回憶如潮水一般湧來,連忙驅逐了那些無謂雜思,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敢有姑娘之稱。”
此刻,蘇照卻不知,與他有所牽連的二人,在少陰宗的議事大殿相見,卻以一種這樣的心境對視。
虞惜霜美眸瞥了一眼華妃音的打扮,見其滿頭青絲,鬱鬱蔥蔥,不下於己,心頭暗笑,這算什麽出家人,若是出家人,也如你師父一般,把三千煩惱絲斬斷才是?
不過,虞惜霜也不戳破,笑道:“華姑娘靈台放光,這是步入舍利子之境了吧。”
華妃音道:“不久前僥幸入得舍利子之境。”
當她聽到二月二傳來的蘇國首立仙朝,冊封文武仙吏以及……后宮嬪妃之時,隻覺心緒百感交集,竟是困頓她許久的舍利子之境,應聲而入。
據師父靜篤師太說,她之道途,自此將會平順許多。
或許不久之後,她就能渡過舍利子之問心劫,步入神照境了吧。
虞惜霜笑道:“我聽宗主說過,佛門最是講究悟性,
多有一朝頓悟,進境千裡的情形,我看華姑娘慧根深中,”正在坐在梨花木製椅子,與曇月庵庵主靜篤師太品茗,神念交流的少陰宗主,就是嘴角抽了抽,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左儷,打趣道:“惜霜還懂什麽是慧根?”
左儷笑了笑,道:“不知,許是有著什麽領悟,也不說不定。”
少陰宗主輕輕一笑,目中若有所思。
這邊廂,虞惜霜和華妃音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少陰宗主也和靜篤師太談話繞開了互相的試探階段,進入實質性階段,不久,二人談完正事,從神情倒也看不出談話結果如何。
……
……
河陰城
晨曦漸露,楊柳拂風,距衛磐麾下四郡亂軍,舉兵進兵至河陰城下已有五日,這五日以來,晉軍攏共發動了六七次攻城。
然而,隨著晉軍被拒止於洪河之外,衛磐麾下兵卒獨木難支,面對依托堅城而守的蘇軍,根本無法攻下關鎮。
近五日的對峙,也讓衛磐麾下之兵,師老兵疲,士氣低迷。
原本,衛磐麾下軍卒就不是什麽精銳、驍勇,本以多攻少,前後夾攻的策略一旦破產,衛磐麾下軍卒的疲態就顯現了出來。
河陰城中,花廳之中,蘇照正和樞密副使馮匡議著軍情,二人站在山河屏風之山,望著輿圖敘著話。
“君上,晉軍撐不了太久,一定會回師馳援龍朔郡。”馮匡沉聲道。
“馮卿的意思是,申屠卿會在龍朔郡有所突破?”蘇照皺了皺眉,目光凝注著山河輿圖,狐疑道:“可是這幾日來,申屠卿那邊卻並無進展,卻與衛軍互有勝負分,衛磐手下有能人啊,以數萬羸弱之卒抵擋住申屠卿的十余萬精銳大軍,當真是令孤刮目相看。”
這一點兒,讓蘇照頗為好奇,甚至在邱羨不在之時,與李璐魚偷偷親熱之時,央求著她離了河陰,前去探查申屠樊多應對衛軍那邊,到底是什麽情況。
“想來不久之後就有結果了,別碰上天刑教的洞虛大能才好,魚魚剛剛突破飛仙,還需升級神通沒, 淬煉神兵,上次面對天刑教兩大長老,就因為沒有趁手的神兵,才讓其全身二退。”
馮匡沉吟道:“以衛磐麾下之能,臣以為,恐怕不是衛磐手下的人,否則,其麾下若有這等人物,豈能寂寂無名之於今日?”
“臣以為,真正領兵與申屠樞密對峙著,另有他人,或許是……秦國派來的大將!”
馮匡沉聲說著。
蘇照點了點頭,肯定道:“馮卿之想,與孤不謀而合。”
贏子弋師徒都親自下場了,派出秦國大將給予戰力羸弱、用兵笨拙的衛磐之軍以“戰術指導”,似乎也不是什麽出人意表之事。
蘇照思忖著,而在這時,忽地心頭一動,望向庭院外的天空,沉靜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欣然,道:“李道長回來了。”
李璐魚一身素色廣袖道袍,容色清冷,手持拂塵,快步而來,道:“是秦國的人,秦國近些年聲名鵲起的大將——白攸行。”
蘇照聞言和馮匡對視一眼。
李璐魚步入花廳,坐在一旁的花廳上,清聲道:“衛磐之軍表面,白攸行暗中發號施令,身旁更有天刑教長老相護。”
“此事可知會給申屠卿。”蘇照問道。
李璐魚乜了蘇照一眼,心道,這人支使自己來,倒真是自然,不過丹唇輕啟,說道:“已經知會過了,申屠樞密似也有猜測。”
蘇照點了點頭,沉聲道:“看來這衛軍還真是,邱前輩放在已經查探天刑教主的下落了,若是沒有天刑教主……”
“蘇侯,天刑教主並未離去。”就在這時,外間傳來太真掌教浮丘子的蒼老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