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華宮中,幃幔及地,殿內裝飾典雅而簡素,宮庭之外盆栽花草的鑫香隨風潛入,鐫有龍紋鳳章的八角琉璃宮燈,散發著橘黃色的光暈,投映在嵌於梁柱之上明珠寶玉,光芒絢麗,熠熠生輝。
一方四四方方的幾案之前,蘇子妗和衛湘歌相伴而坐,二人一著赤紅流光廣繡長裙,一著藍白雲紋羅裙,幾案之上都是各式菜肴、珍饈,遠處幾個宮女垂首侍立,神情恬靜。
“在等我?”
在幾個宮女、宦者的扈從之下,少年一襲明黃色王侯冕服,身形挺拔,貴氣深重,抬腳邁過宮殿門檻,面上帶著笑意,看著蘇子妗和衛湘歌二女。
行至一旁,剛剛落座,還未拿起筷箸,就聽蘇子妗寵溺的語氣,嗔白道:“還沒洗手呢。”
蘇照怔了下,自失一笑,說道:“忘了。”
這時,芍藥笑意盈盈地吩咐著宮女,端過一個盛滿清水的銅盆,盆側放著一個毛巾。
“君侯……”
那宮女怯生生地說道。
蘇照點了點頭,伸手洗了罷,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
“今天怎麽忙這樣晚?”蘇子妗目光帶著關切地看著蘇照,輕聲問著,少女眉眼柔婉,氣質端莊寧靜。
一旁的衛湘歌聞言,也是將一雙靈動、清澈的目光轉向蘇照。
“今天和陳卿商議了一些朝堂的事兒,後日朝會,要把一些事情提前定下來。”蘇照坐在一旁,解釋說著,也不避諱蘇子妗。
他的姐姐,並非是只會貌美如花的花瓶,生於王侯之家,耳濡目染,對朝廷局勢也是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白。
蘇子妗清聲道:“我知道照哥兒有勵精圖治之心,但治大國如烹小鮮,不可操之急切,也要多多保重身體才是,前日,我聽說,都至午夜,甘露殿燈火長明,這樣宵衣旰食,不知愛惜自己,長此以往,身體吃不消的。”
蘇照點了點頭,解釋道:“我習有武道,精力充沛,不礙事的。”
自除袁彬之後,蘇照基本是晚上看資料、寫材料,徹夜不眠,如果神思疲憊,就調息打坐。
蘇子妗有時去甘露殿問起居,自然了解一些情況,心疼之余,就是規勸起來。
顯然蘇子妗還不知自家這個弟弟,已有進化成鋼鐵的趨勢。
蘇照拿起筷子,看著衛湘歌,目光之中帶著笑意,輕聲道:“吃飯吧,湘歌估計餓壞了。”
衛湘歌正拿起一塊兒茶點,望嘴邊遞,聞言,抬眸看著二人,似有同感地應了一聲。
畢竟,未至金丹不能辟谷,又是武者,唯有食五谷方能蘊生氣血之力。
見此,蘇子妗也不由莞爾一笑,不再多說,道:“你有分寸就好。”
蘇照拿起筷子,夾起鱸魚的魚塊,往衛湘歌碗裡放,輕聲道:“湘歌,嘗嘗這個魚,這是洪江今年新產,我聽說衛國人最喜吃魚,鱸魚鮮美,還有這個湯,滋補氣血,你一會兒把這個湯喝了。”
說著,目光瞥過紅裙對襟的圖紋,卻是一朵以紅線織就的芙蓉,傲然盛開,額,衣衫褶皺似乎不是太明顯。
衛湘歌眸光微垂,聲若蚊蠅道:“謝謝,蘇照,我自己來就好了。”
蘇子妗手中筷子微頓,似是改變了方向,默默夾起一道竹筍,就著碗裡的米飯,小口食著。
湘楚之人,自是也愛食魚的。
“阿姐,你也多吃點青菜。”蘇照夾起菠菜、蕨菜,都是放在蘇子妗碗裡。
蘇子妗:“???”
蘇照迎著蘇子妗的複雜目光,
輕聲道:“額,多吃些蔬菜,有利長高。” 如果按著後世的米製,從蘇照目測來說,衛湘歌大概有一米七五左右,身形苗條、秀立,隻比如今的自己要稍遜一籌,而他的姐姐蘇子妗,則是遺傳了南方姑娘的嬌小玲瓏,僅僅才一米六多。
不過二人,眼下都年方二八,還有長高的空間。
遵循著食不言,寢不語的禮數,三人用罷晚膳,漱口、飲茶。
芍藥這時和幾個宮女奉上棋坪,笑道:“公主,衛姑娘,還是要對弈一局嗎?”
這個時代,沒有什麽娛樂,也就琴棋書畫之類,二女最近這段時間,娛樂活動就是下下圍棋,不僅是蘇子妗,芍藥都有一手不錯的棋藝。
蘇子妗笑道:“湘歌最近棋藝突飛猛進,我已下不過湘歌了,照哥兒,不如你來吧。”
蘇照放下茶盞,道:“圍棋,我不怎麽愛下,不如下象棋?”
“象棋?”衛湘歌問著,眸光熠熠,她最近對這樣的對弈遊戲有些癡迷,總覺得有一種金戈鐵馬,率軍征伐的氣勢。
這方世界,還沒有象棋,相比較於圍棋謀而後動的布局,象棋更像戰爭殺伐。
蘇照笑了笑,其實,相對於象棋,他更想把紙牌給整出來,三人玩一把鬥地主,但想想,若是這種博戲流傳出去,估計公卿就會驚恐。
而且泄了國策……
而且,與他名聲有礙,估計什麽望之不似人君,耽溺博戲,荒淫無道……這些流言碎語都出來了。
這個時代,對聖君的品行要求可謂嚴苛,前代更是製有三風十愆,庭內起舞,沉溺酒歌,此為巫風,貪求財物,迷戀美色,狩獵不休為淫風。
下圍棋,打橋牌,喝茅台……這些雅趣,放在這個時代,一旦沉溺,同樣會引起非議。
“芍藥,你去取一方紙板和紅黑二色毛筆來。”
這時候,現行趕製棋子肯定來不及,但先畫出棋格倒是可以,而且以紙板切割成圓形。
沒有多久,芍藥連忙吩咐宦者取了紙板。
蘇照駢指如刀,三七而截,法力玄妙之處正在於此,可柔可鋼,沒有多久,三十二個圓形紙板,就出現在一旁,以紅黑之筆分別一一寫上車馬炮將相士卒。
這一幕讓蘇子妗和衛湘歌看得迷惑不已,對視一眼,面面相覷。
然後,蘇照又在另外一紙板上,以毛筆畫出縱橫交錯、齊整方直的棋格。
“好了。”蘇照將棋盤置於圍棋棋坪之上,輕笑道:“馬走日,象走田,車走直路,炮翻山。湘歌,可看出了一些門道?”
說著,擺好棋子,解說著象棋的規則。
衛湘歌眸光熠熠,驚喜道:“的確似兩軍廝殺,你怎麽想出來的,這個好玩兒。”
說著,擺動著棋子,此女本就是悟性非常,拿起紅炮,放在象後,架了個當頭炮,明潔如玉的額頭之上,一點朱砂明豔如火。
蘇照莞爾一笑,自是跳了個馬。
也不知這一幕是否在預示著什麽。
兩人於是對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