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中,蘇照清朗的聲音響起,“國之大事,唯祀與戎,樞密典軍國之事,廓清政令合一積弊,利國大焉,既然有章可徇,就可設之,至於框架設置,陳卿明曉法令條製,當盡快擬出個章程來。”
其實,千年以來,姬周衰微,秦楚等國不說另起爐灶,也在六官之上,另行搞了一套官製架構,比如秦國設置了國尉,統管軍隊作訓,征調事宜,其他國家也有效仿者。
當然,蘇國這種小國,一是事務較少,二是膽氣不足。
見敬弘道面色現出為難,蘇照清咳了一聲,道:“老師,軍政軍令分離相製,也是肅清袁逆流毒影響的一步,與變法何礙?”
此言一出,敬弘道面色一肅,顯然也察覺到了自己反應過激,不過,還是神色鄭重道:“晏昌此人,志大才疏,亂國之輩,君上切莫受人蠱惑,重用此人。”
蘇照點了點頭,道:“變法一事,關乎國社安寧,孤醒得利害。”
變法這種事情,變肯定是要變的,但肯定不能操之過急,沒有軍隊的保駕護航,新生利益群體的支持,廣大民眾的普遍共識,哪怕他是偉力歸於自身的君主,也擋不住滿朝公卿的反對。
而他威望還做不到力排眾議,況且,如今的蘇國滿朝公卿對他……畏大於敬。
見蘇照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敬弘道歎了一口氣,暗道,這位君侯性情剛愎,處事急切,他也只能多加規勸了。
轉而,蘇照又提起一事,道:“孤擬命製令,深感不便,孤欲設尚書台,以飽學之士錄尚書事,隨侍孤側,老師以為如何?”
敬弘道聞言,皺了皺眉道:“國家大政,豈容書生意氣之人隨意指摘,君上此舉,恐怕會引來非議。”
蘇照默然片刻,朗聲道:“文書傳達,政令擬製,通達五經之士不可或缺,況公卿子弟,只是一味飛鷹走狗,也非長久之計,若能借此練達政事,有裨國事,也是好的。”
敬弘道聞言,怔了下,老眼微動,知道自己誤解了這位少年君侯的意圖。
從蘇照的解釋話語中,敬弘道以為這是對公卿子弟的籠絡,以平撫袁彬倒台之後,被滿城腥風血雨震怖的惶惶人心。
他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是蘇照為來日進一步集權,甚至為變法做準備。
敬弘道沉吟片刻,說道:“若如此,君上之議,自無不妥。”
陳韶也是拱手附議,不過這位通達權術的法家門徒,眸光微動,隱隱有些明白蘇照的用意,不過法家素來崇尚君主集權一身,見此也是樂見其成。
蘇照微微點頭,尚書之職,在前世地球,秦時開始設置,到了漢武帝時,和侍中一起並為中朝。
中朝是什麽意思呢?
就是直屬於皇帝的另外一套班子,是君權的延伸。
眼下的蘇國,還流行開府建衙那一套,就是主官自行征辟署吏,發號施令,比如敬弘道為太宰,實際就是國相,宰執。
實際征辟的署吏,都是一些公卿子弟。
“慢慢來吧,官製,因地因時而宜,我既不會因徇守舊,也不會標新立異,一切以務實為要。”蘇照思忖道。
而後又是看向陳韶,沉靜的目光之中,隱隱有著幾分期待,說道:“陳卿,袁逆自朝堂到地方,累積成勢,附庸者眾,孤近來反思其何以勢大?當是查察不及所至……孤最近聽說,秦之大國,有禦史台,孤欲效仿,設禦史台,製九條問事,
以禦史大夫掌風憲綱紀,司察百官,陳卿以為如何?” 司寇既掌司法,也掌監察,嗯,這時代職掌就是這麽混亂。
所以,蘇照才想著著手進行官製改革,並不是覺得三省六部製比六官製好聽,而是六官製,機構臃腫,人浮與事,治事不夠清晰,權責不明,行政效能低下。
如果他要做個享樂之君,那毫無疑問,當個甩手掌櫃,六位公卿各管一攤兒,他垂拱而治,不折騰那是最好的。
但如果想要爭霸天元,這令他頭大的官製,就要先梳理一番,不說其他,拆分掉臃腫的六官之製,走專業化,規范化,系統化的官製,才是正途。
機構改革,促進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提升,真的不是一句笑話。
陳韶聞言默然,面上不由現出思索。
秦國設禦史台,他是知道的,只是禦史台立下,無疑侵奪了司寇府的部分職權。
古往今來,官僚最忌諱就是權柄削減,責任擴張。
但這位法家門徒,當然也能看出這種分權的好處,而且從蘇照的話語之中, 隱隱察覺到了什麽,不憂反喜。
陳韶深深吸了一口氣,道:“臣以為,司寇府刑獄之事繁忙,的確有監察不到之處,禦史台設置,確有必要。”
蘇照聞言,心頭欣然,陳韶果然沒有讓他失望。
其實,今天他就是試探二位臣子的口風,如果君臣達成一致,就可在朝會上由其提議。
有些事情,由臣子去說,會比他開口強很多。
而且,禦史大夫一職,如無意外,應是他為那位晏昌準備的,只是此人是否真有商韓申吳之才,還需考察一番。
敬弘道在一旁老神在在,瞥了一眼面現疑懼的陳韶,蒼老渾濁的目光之中現出一絲恍然。
“自袁彬倒台,陳韶勢力膨脹,而今君侯解其監察之權,顯然是忌憚此人了。”
無怪乎敬弘道如此想,袁彬勢力被清除一空之後,蘇國大司寇陳韶作為審理袁逆一案的主官,門前車水馬龍,絡繹不絕,可謂門庭若市。
蘇照沉聲道:“老師,陳卿,先抽調一部分人,搭起禦史台的架子來。”
不同於,樞密院只是讓陳韶寫寫章程架構,人事不由其插手,禦史台畢竟是風憲部門,早期由二人填充一些人手,還是可以的。
而後,敬弘道和陳韶二人告辭離去。
目送二人離去,蘇照不由重重歎了一口氣。
雖眼下已清除袁彬一黨,但實際蘇國百廢待興,內政、軍事壓在肩頭,隻覺千頭萬緒,無從下手。
尤其一個小國,夾在周圍大國夾縫之中,想要崛起,談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