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司馬到!”
而就在這時,隨著一聲尖銳的宦官聲音響起,蘇國大司馬、上卿袁彬,舉步邁入甘露殿中,目光桀驁地看向四周,神情陰沉,分明有些不虞。
蓋因,在進入宮禁之中,被禁軍攔下,解了刀劍。
“見過君上。”袁彬微微拱手,身形欠也不欠說道。
蘇照神色淡淡道:“袁卿平身。”
“這是……”袁彬看了一眼胭脂,愣了下,此女他如何不認得,分明是蘇國夫人親信婢女,為何狼狽至此,想起什麽,驚疑不定起來。
“袁司馬,夫人指派此女謀害先君侯,而今已人贓俱獲,罪跡昭彰。”司徒孟季常歎了一口氣,解釋了一句。
太宰敬弘道歎道:“奸邪手段實在駭人聽聞。”
袁彬心頭一沉,問道:“可有證據?”
“此女是夫人貼身婢女,據其招供,禁衛在宣樂宮中搜到了物證,而今已是人證物證俱全,夫人惡跡昭彰,現在問題是如何處置。”宗伯蘇茂皺眉說道:“若是傳揚出去,恐有損先王德名。”
畢竟,在這一個講究為尊者諱的時代,蘇國國君的死因竟是縱欲無度,委實是不太好聽。
這邊,見諸公卿都言之咄咄,袁彬一時就有些懵,蓋因此事,已然出乎他的意料。
眼見蘇國夫人已經千夫所指,他縱然想要爭辨,卻也不知從何說起。
不,夫人不能被廢黜!
袁彬心頭一急,道:“君上,此事疑點重重,臣請調查一番。”
蘇照冷聲道:“疑點?事實證據確鑿,還要如何查?這蛇蠍女人加害於孤,孤念其一時糊塗,尚可原之,但先君仁厚寬宏,惡婦卻行如此鬼蜮伎倆,孤身為人子,若不為先君報仇,人神共棄,當如此案!”
說話之間,已是站起身來,蹭的一聲,腰間三尺寶劍被其抽出,一劍斬落桌角,聲如金石,殺伐錚錚。
在場公卿不由躬身,不敢多言。
就連袁彬都稍稍為其氣勢所攝,張了張嘴,不知如何說起。
此刻,換句話說,除非袁彬膽敢弑君,然後將廟堂之上的公卿一網打盡,否則,面對蘇照的大義在手,也只能暫避鋒芒。
說來,蘇照醒來之後,洞察袁彬虛實,發現蘇國公卿並非全數和其沆瀣一氣,在袁彬沒有摸清他的虛實之前,主動出擊,行雷霆手段。
“陳卿,當如何處置這惡婦?”蘇照冷聲道。
司寇陳韶拱手道:“謀害國君,按周律,當處以大辟之刑!”
“君上,不可。”太宰敬弘道臉色微變,蒼聲道:“若處死夫人,衛國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蘇國夫人是衛國此代國君之妹,衛國是擁地十五郡的大國,國力強盛,甲兵如林。
司寇陳韶厲聲道:“先後謀害兩任國君,如此怙惡不悛之徒,若不以律法懲戒,天理難容!”
“此事還需遮掩一二。”蘇茂歎了一口氣,拱手道。
在殿中稍顯壓抑的氣氛,蘇照沉聲道:“先君大行,夫人哀傷過度,靈前嘔血,不幸病逝……給她個體面吧。”
如果按蘇照的意思,那就是將其惡跡彰告於世,但想了想,誠如蘇茂所言,這的確就是蘇國的一大醜聞。
一眾公卿,都是拱手道:“君上聖明。”
“至於此女,拖下去,杖斃!”蘇照冷睨了一眼胭脂,厲聲道。
解決了這件事情,蘇照隻覺心頭大石盡去,看向神思不屬的袁彬,
問道:“司馬為國之乾城,孤處置可曾有不妥之處?” 袁彬怔了下,艱難地吐出了幾個字,“君上處置妥當,臣……無異議。”
心頭卻是生出屈辱和憤恨。
讓諸臣告退,等到甘露殿內空無一人,蘇照才晃了晃腦袋,一手扶著額頭,坐在禦椅之上,臉色就是漸漸蒼白。
“這新生的神識還是弱了一些。”蘇照深深吸了一口氣,心頭情緒激蕩,久久難平。
今日之事,可以說是意外之喜,如果他不是去宮中寶庫尋找武道大藥,就不會碰到這胭脂,一番布置,總算有所收獲。
“斬掉袁彬伸向宮中的手,我才徹底算是坐穩這侯位,而後才是剪除此人羽翼。”蘇照這麽想著,忽然覺得心神一動,赫然覺得一股暖流向體內湧來。
“隨著我坐穩蘇侯之位,氣運的衝刷效率是越來越高了,渡過築基三關的時間,還會大為提前。”
蘇照此刻,以神識離體,觀察著自己的氣運變化,發現原本搖搖晃晃的氣運之柱,已經漸漸穩定下來。
正在思忖之間,宦者令尤江的聲音打斷了蘇照的思緒。
“君上,湯浴已在後殿備下了。”
蘇照聞言,收回神思,起身向後殿而去,看向木質浴桶,揮手屏退宮婢,將一旁已經研磨好的各種靈藥傾倒進木桶之中。
熱氣騰騰之中,熱水漸漸變了顏色,因為加了一些赤髓寶樹的緣故,嫣紅如血,竟發出咕嘟嘟的響聲。
“之前,我就已進入煉體三境的通脈之境,如有赤髓寶樹,加我前世的突破經驗,煉體三境迅速突破不難。”蘇照除去自己身上衣物鞋襪,“哪怕短時間提升會有痛苦,但也值得忍耐。”
武道本身就是一個煉體的過程,蘇照如果要大大縮短在武道之境打熬的時間,就需要忍常人所不忍。
“前世,我聽道門之中,有秘法,可百日築基、煉體,卻是無緣得見。”蘇照這般想著,就是進了浴桶。
宣樂宮·向晚時分
蘇國夫人衛姝正在殿中來回踱著步子,嫵媚的玉容之上,滿是焦慮。
“娘親,我想出去玩兒,這些衛士不讓我出去。”就在這時,一聲清脆、稚嫩的聲音響起,從殿後挑簾走出一個八九歲的少年,嘟著嘴,氣呼呼地說道。
蘇國夫人見到自己的兒子九歲的蘇明,面上的焦慮神色,稍稍斂去了一些,柔聲道:“明兒乖~”
正在這時,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一隊黑衣甲兵在曲楷的帶領下,來到宣樂宮,曲楷大步而入,臉色陰沉似水,揮了揮手,甲兵如潮水四散,開始驅趕宣樂宮中侍奉的宮女。
“我是蘇國夫人,誰敢無禮!”蘇夫人見到這一幕,隱隱覺得不妙,但還勉強維持著威儀,冷聲呵斥。
“夫人以厭魅之術謀害先王、君上,惡行已彰,罪不容誅,卑職特奉君上之命,給夫人一個體面。”曲楷冷著臉,沉聲道。
話音落下,兩個身強力壯的健婦,上前,架起蘇國夫人衛姝,就向一旁的偏殿拖去。
一旁的蘇明衝上前去,稚嫩的聲音響起,哭鬧道:“你們要做什麽?你們敢無禮,我這就告訴大兄, 讓大兄治你們的罪!”
這邊廂,聽著蘇明口中所言,曲楷神色微異,看了一眼幼童,暗道不愧是有蘇一氏血脈,低聲道:“你們兩個,把小公子拉下去。”
他收到的命令是給蘇國夫人一個體面,並沒有處置這幼兒的命令。
蘇國夫人衛姝容色大變,掙扎不停,顫聲道:“不要傷害明兒……”
“夫人,誰也不能,也不敢傷害有蘇一氏的血脈。”曲楷冷漠地看了一眼蘇國夫人衛姝,一字一頓說道。
蘇國夫人晶瑩玉容之上面無血色,周身顫抖不停。
“夫人也曾是貴胄之女,還請不要失了體面。”曲楷一揮手,一個太醫署的醫女緊緊低著頭,端上一個木盤,上有一個白淨瓷瓶。
曲楷沉聲說道:“夫人,上路吧,不要讓卑職難做。”
蘇國夫人衛姝伸出顫顫微微的手,隻覺力若千鈞,拿起藥瓶,拔起瓶塞,嫵媚的容顏之上恍惚片刻,忽而抬起頭,美眸之中滿是怨毒,朝著甘露殿方向詛咒,“蘇照小兒,我在黃泉等著你!”
一咬牙,仰頭飲盡,未幾,嘴角流血不止,一張嫵媚如花的容顏因為五內如焚,痛苦到五官幾至扭曲,眼前漸漸模糊,而後撲通栽到在地。
這時,那醫女上前檢驗了脈搏、呼吸,又翻看眼皮,看看發散的瞳孔,低聲道:“校尉,氣絕了。”
曲楷深深吐出了一口濁氣,將臉扭過一旁,揮揮手,甲兵頓時抬起屍體放在葦席之上、草草卷起蒲席,放在外面備好的馬車上,駛進一團漆黑如墨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