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國帝丘城外的這場變故,事先可以說毫無征兆,變起猝然,當然,在衛國這樣富有悠久“政變”歷史的國度,並不出奇。
這場政變,也是醞釀已久,從年初衛君沉迷長生之術時,就已初露端倪。
不過與蘇照“前世”,衛君挫敗“叛亂分子”的陰謀結局,截然相反。
此刻,高空之上,赤林宗和離地琉焰宗的歸陽長老,以及合歡宗的葉拾歡,羅真等人身後護道的歸陽長老,各逞手段,攻伐相爭。
此次行動,赤林宗包括宗主高拯在內,五位太上長老齊至,離地琉焰宗也差不多派出了同等數量的歸陽長老。
畢竟這是太真教牽的頭,兩大仙宗也算是給足了太真教的面子。
至於合歡宗一方,包括宗主葉拾歡在內,歸陽境大能原本有著五位,再加上羅真等人的兩位護道者,歸陽境戰力,就有著七人。
雙方從實力對比來看,明顯是赤林、離地琉焰二宗的歸陽大能多上一些,經葉拾歡一對二之後,還空置了兩位歸陽戰力,聯袂向著羅真等魔道青年俊彥殺去。
蕭子衣、贏子弋、夏璿璣、戴景澄、嶽昕、令狐紹等人,則是向著二宗的歸陽大能迎擊而去,一副怡然不懼的模樣。
至於蘇照這邊,秦冰綃手持一柄青鋒瑩瑩的寶劍,神念放出,尋找著屍陰宗商無道的身影,忽然目光一凝。
“蘇侯在此稍待,我去斬殺那屍陰宗妖人。”秦冰綃清聲說著,周身靈光一閃,就遁至遠處。
蘇照則冷眼旁觀著天上地下的鬥法,正魔兩道的爭鬥,有意無意避開著帝丘城,且向遠處莽莽原野中遁去。
卻說,羅真等人經歷了初時的慌亂,倒也徹底鎮定下來。
主要是沒什麽損失,縱然衛君大位旁落,和他們也沒什麽關系。
至於葉拾歡,只能自求多福了。
“我們先離開這裡。”羅真第一時間判斷出形勢,對著不遠處的虞惜霜以及商無道二人說著。
然在這時,羅真忽覺一股凜然殺機撲面而來,抬眸望去,瞳孔不由一縮,只見一個白綃鶴紋,清素冷漠道姑,俏臉籠霜,持劍殺來。
羅真對著一旁的虞惜霜,沉聲道:“我擋住他,你和商道友先走!”
虞惜霜應了一聲,目光一閃,也不矯情,低聲道:“商道友,我們走!”
商無道面色凝重,更不多言,就和虞惜霜遠遁而去。
“仙子如此處心積慮,聯絡二宗,還真是好大的手筆。”羅真運起法力,一邊向著秦冰綃迎去,一邊微笑說道。
秦冰綃冷聲道:“羅道友,你們所行之事,喪心病狂,已然超越正魔之爭,貧道奉勸你一句,人在做天在看,不要自誤。”
羅真面色幽幽,知道自己理虧,道:“仙子,孰是孰非,多說無益,還是手底下見真章吧。”
秦冰綃玉容愈冷,掌中銀絲拂塵向前拂動,就見道道鋒銳氣流,千絲萬線,刺破長空。
二人就是爭鬥起來。
蘇照遠遠看著這一幕,瞥見虞惜霜和商無道一同遠去,不由心頭微動,身形一閃,向著二人方向追去。
恰在此時,李璐魚同樣看到秦冰綃被羅真擋下,默然片刻,周身虛空蕩起漣漪,消失在原地。
虞惜霜和商無道一同遁行了約莫有半個時辰,離帝丘城約莫三百裡,是一片怪石嶙峋的荒山。二人身形一頓,面色齊齊一變,蓋因前方站著一個身著素色道袍的女冠,冷冷地看著他們。
“魔道妖人!”李璐魚冷哼一聲,忽然抬起纖纖素手。
一根削若蔥管,白玉無瑕的手指,帶起一簇華光,向著商無道眉心點殺而去。
商無道心頭駭懼難言,面色蒼白,一股強烈的生死危機加身,想要躲開,卻覺四面八方的虛空恍若泥沼,根本動彈不得。
眼看那指光點殺——
突然,一道凝若實質的玄色掌印後發先至。
轟……
光影閃爍,氣流湮滅。
“李道友,火氣這麽大?”就在這時,天穹之下,現出一個灰袍老者身影,其人身高八尺,面如重棗,身後背著一根紫金色的杆子,看樣子似是釣竿。
“是你!”李璐魚眯了眯眼眸,幽聲道。
分明認的來人,天刑教右護法——蔣樹清。
蔣樹清笑道:“李道友布了這麽大一個局,我等自然要奉陪到底不是,況且本座對李道友也是慕名已久,畢竟李掌教,本座的紫晶杆釣不來,他的妹妹,本座倒想試著釣釣。”
說著,其人身後那紫金色魚竿節節抽出,簌簌聲中,一根白色絲線懸浮虛空,線端是一個黑色的釣鉤兒。
釣鉤尖銳,鋒芒閃爍,縈繞著道道令人心悸的殺伐氣息。
其人話音方落,四周倏然又是顯出兩道人影,同樣有著洞虛之境的強橫氣息,氣勢驚天動地,正好圍成三角之狀,殺機鎖定著李璐魚。
一男一女,男的是一位外罩黑袍,內穿深藍色道袍,五短身材,長著一字眉的中年道人,女的則是一個著絳色衣裙,面罩黑紗的美婦,美婦氣質優雅,身形豐腴,彎彎柳葉眉下,一雙狐狸眼狹麗而妖媚。
“掌門師兄。”商無道心頭大喜,喚道。
那中年道人,不是旁人,正是屍陰宗此代宗主——臨泉道人。
很難想象,這樣一位仙風道骨的道人,竟經常和僵屍之類的陰邪之物打交道。
“小姨。”虞惜霜也喚了一聲,向那美婦奔去。
美婦名為左儷,卻是少陰宗一位長老,也是虞惜霜的小姨。
左儷狐狸眼彎彎成月牙兒,就要伸手撫虞惜霜的螓首,笑道:“霜兒,沒被這道姑嚇到吧。”
“貧道道為何心神不寧,天機顛倒,原來不是一位魔頭,而是來了三位,想要困殺於貧道。”李璐魚眸光幽幽,譏誚道。
她先前就覺得哪裡有著不對,故而一直遲疑不發,不想還真中了這魔門妖人的算計。
蔣樹清笑道:“放心,縱然看在李掌教面上,本座也不會痛下殺手,李道友還是隨我等去天刑教做客吧。”
李璐魚之兄——李觀魚,就是此代上真掌教,蔣樹清此次前來,就有留下這李璐魚,以此要挾其兄之意。
不知為何,聽起李觀魚之名,李璐魚玉容霜色愈濃,眸光幽冷冰寒,心頭殺機獵獵,也不多言,掌中現出一面寶鏡,鏡面一金一赤,呈陰陽魚狀,二色鏡光繚繞隨著道道法力,熾照天地,向著蔣樹清等人照去。
“羲光鏡……”蔣樹清面上現出一抹凝重,但手下動作也不慢,同樣祭出一寶,那是一面三角旗幟。
轟……
宏大、磅礴的法力,在虛空中碰撞、抵消,余波所過,山崩地裂,樹斷草飛。
洞虛大能的交手,動靜何其之大。
這邊廂,蘇照因為遁速稍慢,等雙方交戰一會兒,才循聲來到此地。
雖然看不細清局勢,但也能看出,三道人影圍攻著一人,光影環繞,術法頻施。
影影綽綽見得中間那一身道袍的女子,背影纖麗,苦苦支撐,左支右絀。
“這是什麽情況?”蘇照皺了皺眉,思忖道:“莫非是秦冰綃的師門長輩,中了算計?”
這並不難猜,不說其他,那黑……粉蝴蝶還在一旁站腳助威,加油打氣呢,顯然是魔門的boss齊至。
蘇照將自身氣息隱藏至最低,遠遠看了一陣,決定還是暫時……袖手旁觀。
他和秦冰綃熟悉,並不代表和其師門中長輩相熟,況且這種洞虛大能之間的鬥法,除非動用底牌,他也愛莫能助。
這邊廂,虞惜霜正在觀戰,突然心頭一動,隱隱感應到什麽,秀美雙眉下的明眸微動,思量道,“他也在附近?”
丁香小舌不由舔了舔嘴角,妖冶至極,倒也沒有聲張。
而隨著時間流逝,雙方交手也漸入尾聲。
只聽得虛空之中一聲震耳欲聾的爆鳴聲響起,一團白金色的光球猛烈炸開,就見四道身影倏忽交錯,一道流光搖曳閃爍,眨眼之間,就已向著東方遁去。
望著李璐魚遠遁而走,蔣樹清面色陰沉似水,轉頭對著一旁的屍陰宗宗主臧臨泉,冷聲道:“竟讓她逃了?”
顯然方才李璐魚施展了某種代價極大的保命手段,殺出了重圍。
臧臨泉沉吟片刻,解釋道:“我方入洞虛,又無靈寶護體,如硬拚一記,也不是不可,只是會影響所謀大事。”
臧臨泉原本沒有突破洞虛之境,還是在不久之前,天刑教教主的幫助下,這才突破洞虛。
正是這個緣故,導致堂堂一宗之主在蔣樹清這樣的護法眼中,也沒有太多分量可言。
方才,也是其實力在三人之中最弱,才被李璐魚尋了個突破口。
蔣樹清冷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左儷輕輕一笑,打了個圓場,道:“李璐魚道基已傷,沒有一時半刻,難以恢復,雖然沒有留下其人,但已不足為慮。”
左儷畢竟為少陰教長老,蔣樹清還是要給予一些面子,道:“李璐魚逃不遠,本座去追!”
正要動身追殺,忽然腰間一面黑龍玉佩顫鳴著龍吟,蔣樹清面色一震,朝著西北方向躬身道,“教主,有何事吩咐?”
天刑教主的聲音響起:
“曹胤將至帝丘,你三人暫不可節外生枝,速布陣法,於今夜子時,祭四凶,開棧道。”
那聲音冷漠威嚴,但語氣中有著不容置疑。
“是,教主。”蔣樹清畢恭畢敬說著,轉頭看向臧臨泉和左儷二人,凝聲道:“兩位道友,元符宗主將至帝丘,我等今夜子時就得動手。”
“這麽急?”臧臨泉眉頭緊皺,遲疑道。
一旁的商無道也說道:“宗主,鬼魂凶煞還未湊齊……”
蔣樹清冷聲道:“本座奉宗主之命,帶了一物,可作祭品,補足那生魂缺口!”
商無道聞言,張了張嘴,也不再說什麽。
只有虞惜霜心底幽幽歎了一口氣,思忖道,既然有著靈物可作祭品,又何必多害無辜性命?
左儷道:“有道是夜長夢多,如能早點打開幽冥棧道,也是好的。”
不說其他,幽冥之中,傳說中的十殿,如能掌控一殿,參悟幽冥道則,起碼能證道飛仙。
只是幽冥四門,上有混沌四凶之殘靈鎮禦,他們先前所為,就是搜尋祭品,以開啟幽冥之門,進入幽冥之界,尋找突破機緣。
無論是三陰魔宗也好,生死劍道,幽羅神教,其修行功法都和幽冥有著同源同宗的氣息。
蔣樹清道:“先往帝丘,匯合那幾個小家夥,今晚就打開幽冥之界。”
卻說蘇照這邊,一直等那幾道魔道巨擘氣息徹底遠去,這才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澎湃情緒,向著帝丘城中遁去。
心頭多少還是有些無力感在的。
洞虛大能鬥法,方才那種毀天滅地的氣象,當真是讓人目眩神迷。
一路而行,就向著帝丘城趕去,忽然目光一凝,暗道,“她怎麽會在這裡?方才不是逃遠了嗎?”
分明是那剛才鬥法之人,正趴伏在遠處一片蒿草深深的灌木叢中,生死不知。
“這要是被那幾位魔道巨擘去而複返……”
蘇照皺了皺眉,思忖著,身形一動,就是向前遁去。
見其人氣息全無,口鼻溢血。
“不會……死了吧?”
蘇照上前查看,將其迅速抱起,正要向帝丘城遁去,暗道,“那魔道巨擘此刻多半就在帝丘城中。”
心念一動,折向一座山村遁去。
……
……
帝丘城外,正魔兩道的戰事已然落下帷幕,以合歡宗隕落一位歸陽境長老,葉拾歡重傷而逃,羅真等人也是各負輕重不一的傷勢,逃往帝丘城中而宣告結束。
這場戰鬥沒有贏家,如果說有唯一贏家,那就是衛國太子衛仲。
此刻,鄔壽率人挾持著衛君,帶著一眾衛國公卿,向著帝丘城浩浩蕩蕩而去。
崇元殿中,太子衛仲站在殿中,身旁左手站著前衛大司馬杜陵,後手則是少宰衛琿,不遠處則是衛國襄城公主衛婧。
此刻早已聽的外間稟告的衛仲,臉上難掩激動,道:“天佑我衛國啊。”
一旁的杜陵道:“殿下,現在當務之急,是登繼君位,捕索孫煥、寧遵余黨,戒嚴全城。”
衛仲道:“一切仰仗杜卿了。”
在場幾人都默契地沒有提及前衛君,根據衛國的政變傳統,衛君最好的結局,也是落得一個幽禁的下場。
雖不致以子弑父,但嚴加看管,幾乎是板上釘釘。
至於其所修長生之術,有赤林宗衛長老一系的一位歸陽長老在此,失了君位的衛君,別說練了一些不入流的道法,就是凝結金丹,也不當什。
而隨著衛國公卿返回帝丘,整個帝丘城也頓時變得暗流湧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