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清源茶樓·二樓
廂房之中,隔著一方小幾,坐著幾人,氣氛劍拔弩張。
衛國國君衛仲一方,兩位年紀三十出頭,身披魚鱗甲的青年將軍立於後,挎刀而立,炯炯目光之中,殺機冷然地盯著對面的少年貴人。
衛婧坐在一旁,提起一個茶壺,給二人茶杯滿上,輕聲道:“兄長,這裡的梨山小種茶,怡神清雅,口感佳妙,兄長嘗嘗。”
說著,伸手將茶杯向衛仲方向推了推。
衛仲衝衛婧點了點頭,然後將目光投向對面已拿起茶杯細品的蘇照,皺眉道:“蘇侯,明人不說暗話,你約孤於此,意欲何為?”
蘇照抬眸看了一眼衛仲,不得不說,這位衛國新嗣之君豐神俊朗,氣度儒雅,眉宇間也無尋常王孫公子的桀驁和凌厲,極易令人心生好感。
但衛仲卻看著對面的少年,則是怎麽看,都不入眼。
當然,畢竟是王侯,倒也不至於破口大罵。
蘇照笑了笑,放下茶杯,清聲道:“衛兄,之前,蘇某之意已由婧兒轉達,未料衛兄不惜在下一番好意不說,竟授意離地琉焰宗等一乾方外之士,以仙法謀害於我,而今彼輩獲罪於天,身死宗滅,衛兄這幾天應得知消息了吧,尚不知,可回心轉意否?”
衛仲聞聽這番奚落之言,心頭大怒,面上就有怒氣翻騰,冷聲道:“蘇侯,你在恐嚇於孤嗎?”
身後,兩個挎刀而立的青年,見衛君發怒,更是憤怒不已。
蘇照輕笑一聲,道:“自無此意,只是再想讓衛君考慮一下先前的提議,而今帝丘城中,齊魯二國挾強兵以迫衛君,衛君是想割讓衛氏先祖篳路藍縷打下的疆土於魯,還是想賣妹求榮?”
衛婧聞言,隻覺頗為刺耳,就是顰了顰眉,瞪了一眼蘇照。
衛仲冷聲道:“你蘇國背信棄義,先奪取我國三郡膏腴之地,而你蘇侯,又自持陰邪手段,強佔我國公主,還想讓孤與你苟和,簡直癡人說夢!”
蘇照神色淡淡,道:“衛國心腹之患,在北而不在南,方今晉國率強兵,意圖入寇中原,鯨吞豫州北境之心,昭然若揭!而帝丘之中,齊魯二國也是各懷鬼胎,值衛國風雨飄搖之時,打算趁火打劫!衛兄為一國之君,如果為好惡左右,不顧輕重緩急,一味將仇恨放在我蘇國身上,不知戒急用忍之理,恐怕接下來,丟的就不是區區三郡,而有國社崩毀之危!”
“再說婧兒,我和婧兒情投意合,如能歸蘇,也是一段佳話,而我兩國還能再延數十年和平,其中利弊得失,衛君當思之。”
蘇照看著臉色變幻,目光時而憤怒,時而深思的衛君,暗道,如果不是這衛仲有人道龍氣護持,還有衛婧在一旁的緣故,他……
衛婧這時,也在一旁出言勸解道:“兄長,現在齊魯兩國數十萬大軍屯駐周方,遷延不前,糧秣消耗,日糜萬計,魯國太宰更欲奪我之疆土,一旦事發變故,帝丘或有累卵之危,兄長萬萬不可意氣用事啊。”
衛仲面色幽沉,心頭思量不停,他如何不知帝丘如今的微妙局勢。
經過連番抽調、折損,此刻的帝丘只有不到五萬大軍戍衛,然而魯國十萬大軍就在城外,虎視眈眈,說好的北上抗晉,卻無動兵跡象。
轉而衛仲,又想到齊國大軍,齊國公子桓將數萬大軍屯駐在襄城郡,其本人則隻攜數十隨從來到帝丘,就顯得誠意滿滿。
當然,公子桓此舉,自然是向衛國君臣釋放善意,以便求娶衛君之妹——長樂公主衛婧。
其人,一樣是拖延進兵,想迫衛君答應。
衛仲默然片刻,眸光閃爍,思索不停,如果能與蘇國止兵罷戰,南方邊患之危可暫解,再由這蘇侯送回四萬衛國禁軍,也能鞏固衛國孱弱的軍勢,他就可以全力應對晉國的侵略。
只是齊國公子……打算落空,是否還會如期出兵?又在兩可之間。
衛仲此刻雖已有幾分意動,但這等“化敵為友”的大事,也不可能一口答應下來,還需回去和親信公卿商議。
正思忖間,就見對面的少年君侯,目光“含情脈脈”地看著自家妹子衛婧,衛仲心頭微動,沉聲道:“如果蘇侯將三郡歸還我衛國,孤倒是可以答應。”
蘇照啞然失笑,道:“衛君,三郡已為我蘇國所有,豈有拱手相還的道理?況本侯迎娶衛國公主,衛國豈能不隨之以嫁妝,這三郡正是嫁妝,不墮衛氏一族威名。”
衛仲臉色難看,隻覺滿腔怒火,無處發泄。
嫁妝?難道不是你蘇國出聘禮?
也不知衛仲的怨念太重,還是憤憤心思流露的太過明顯,蘇照呷了一口茶,道:“當然,那四萬衛國禁軍就是孤回贈衛國的聘禮。”
衛仲臉色愈發鐵青,一言不發。
蘇照道:“衛兄可以考慮一下,只是前線軍情如火,還需早下決斷。”
說著,就拉起衛婧的手,笑道:“衛兄如果想好,可以讓婧兒告訴於我。”
原就相看兩厭,蘇照見衛仲意動,也沒有理由多留,就拉著衛婧,神態悠然地出了怡清源茶樓。
等到蘇照離開,衛仲心頭的怒火終於難以忍抑,拿起一旁的茶杯,哢嚓掃落於地,熱湯落在手背,痛尤不覺,怒道:“小兒,欺我太甚!”
“君上,末將派人結果了這蘇侯!”這時,身後一個青年將領,抱拳道。
另外一個青年將領,也是面帶忿忿,煞氣騰騰。
這時代,主辱臣死,這二人原本在太子衛率中,蒙受衛仲簡拔,授以典宿宮禁之重任。
衛仲沉聲道:“此人身懷異術,故而有恃無恐,你們不可魯莽。”
衛仲此刻也冷靜下來,拋開個人意氣以及心頭好惡,暫且與蘇國罷戰,衛國也能得一時喘息之機。
心念及此,衛仲道:“隨孤去太宰府上。”
此事,還需和衛琿商議,聽聽這位老臣的意見。
至於衛府——
聽說衛君到來,衛琿又驚又疑,將衛君延請至書房,二人屏退左右,衛仲就將見過蘇侯,所談之事說了。
衛琿初聞這訊息,心頭震驚,久久無言,道:“君上,此事之前為何一點風聲不漏,還有這蘇侯,竟白龍魚服,在帝丘盤桓?”
言及此處,衛琿渾濁的老眼中,也是現出一抹精芒,現在想到了和衛仲先前一樣的策略。
衛仲心道,自家妹子被蘇侯霸佔,要如何傳揚風聲,就沒有回答這問題,而是歎了一口氣,道:“蘇君身懷仙法,孤先前沒有答應其人所請,就知會離地琉焰宗宗主祝勤平,打算以仙道之勢襲殺之,但……勞而無功不說,離地琉焰宗也被毀墮,所以,圍殺之策略,斷不可取!”
聽完衛仲說完這些前情,衛琿瞳孔劇縮,倒吸了一口涼氣,神色變幻不停,沉吟道:“君上,這蘇侯之言,卻有幾分可取之處,齊魯二國趁火打劫,如能和蘇國聯姻以弭兵戈,也能全力應對晉國大軍。”
“衛公也讚成聯姻蘇國?”衛仲問道。
衛琿歎了一口氣,道:“君上,以我國之勢,齊魯兩國”
“只是,齊國公子桓求娶婧兒,孤還在考慮,如今轉許蘇國,恐怕齊國公子會不再派兵助我。”衛仲道。
衛琿老眼仲閃過一抹亮光,道:“君上無憂,老臣有一計可驅齊國大軍為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