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宮·永延殿
觥籌交錯,絲竹管弦之聲,不絕於耳。
衛君設宴招待遠道而來的魯國太宰郭閎,以及隨行的魯國將領,姬令月和衛婧同時在一旁作陪。
郭閎端坐在一方小幾之後,此人面具威儀,一舉一動,四平八穩,仿若用尺子量過一般,手中拿著一個酒樽,望著衛國君臣,蒼老眼眸深處閃過一絲難以覺察的冷色,從本心而言,自然對這一幫囚父篡位的亂臣賊子,頗為鄙夷,但礙於魯君的交代。
郭閎面色不露分毫,微微笑道:“衛君,諸位,衛國遭蘇國侵略,我家君上十分憂切,但天變之後,國中內政繁多,以致今日才梳理得當,並非有意拖延相援。”
衛君聞言,連忙道:“郭公說的哪裡話來?魯國能出兵來援,解敝國之窘境,孤已銘感五內,豈敢有其他想法?”
一旁的衛國太宰衛琿也出言附和,笑道:“衛國上下無不翹首以待仁義之師。”
郭閎自然也是客氣,歎了一口氣,道:“自今歲以來,中州紛紛擾擾,亂局不寧,是是非非,我家君上也很是疑惑,不知衛君可否釋疑?”
姬令月靜靜聽著郭閎之言,心頭不由生出一股古怪之感,她總覺得這郭閎,似不是僅僅過來援衛這般簡單。
雖然,齊魯二國援衛,表面看似乎是因為她以姬周公主的身份,從中說和,但事實上,姬令月十分清楚,這二國本身就是各有盤算,不過她的目的,僅僅是阻攔蘇國擴張。
衛仲放下手中青銅酒樽,俊朗白皙面容上,現出幾分憤憤之色,道:“此事說來話長。”
而後,就是對蘇國長達一刻鍾的血淚控訴,從蘇國新君繼位後,無端背離姻親之盟,悍然奪衛國黎郡談起,聲討著蘇國的“暴行”。
郭閎聞言,眸光一閃,沉吟片刻,道:“當日,鄭國北上犯蘇,蘇國拒鄭之暴行,魯君也曾大嘉蘇侯之勇武,本來以為中州或許出一抗鄭,只是不想……”
說到此處,郭閎頓了下,似乎顧忌著什麽,頓住不言。
但,僅僅是半句話,也似乎引起了衛君的無限認同,道:“蘇國背信棄義,暴侵於我,實在可恨!”
郭閎默然片刻,道:“蘇國雖驕橫一時,但國力疲弱,不過疥癬小患,晉國在北,虎視眈眈,才是我等心腹之憂,衛君可知,最近前線情形如何?”
衛君道:“杜卿已率兵五萬至於北郡,但晉國陳兵二十萬,我國兵微將寡,阻卻一時還可,為之,孤最近輾轉難眠,憂心不已,還要多虧貴國仗義援手。”
郭閎道:“晉國,虎狼之國也,如讓彼等侵入中州,諸國將再無寧日,我魯國製暴戡亂,義不容辭!”
察覺到對面的魯國太宰的微妙態度,衛君心頭雖然有些看法,但也不好多說什麽。
而後,雙方默契地有意不提蘇國。
待到酒宴散盡,魯君和衛仲君臣進入一座偏殿,密談出兵事宜。
夜色深重,不知不覺就已是後半夜,如霜月光,透過窗紗,落在宮殿的玉階之上。
衛婧坐在床榻之上,臉色幽幽,也不知在想什麽。
此刻,少女去了鞋襪,盤腿坐著,目光出神,周身散發著一股生人莫近的冰冷氣息。
“還沒睡?”就在這時,微風吹拂,幃幔輕動,月光之下,蘇照出現在不遠處,面帶笑意地看向衛婧。
衛婧抬眸,一張嬌媚似花的臉蛋兒,冷聲道:“讓你不幸言中,魯國提出要借東南雲邑郡五百裡土地以償,什麽泱泱大國,禮儀之邦,仁厚長者,剛來就露出嘴臉。”
蘇照怔了下,笑了笑,走到床頭坐下,清聲道:“我說的沒錯吧,可你非要再等等,不過是浪費時間罷了。”
起初,他提出衛婧引見其兄衛仲,讓其從中轉達蘇國將要罷兵態度,但這位扶兄魔,也不知怎麽想的,左右推搪,分明還想等著齊魯兩國援兵前來。
當時,蘇照就在衛婧面前斷言,魯國援兵前來,一定會提出領土要求。
這種推斷自然不是憑空臆測,魯國想要染指中州,就需要一塊兒立足之地。
衛婧妙目瞪了蘇照一眼,幽聲道:“你們這些人君,寡廉鮮恥,口口聲聲仁義道德,卻乾著趁火打劫的勾當。”
蘇照上前摟住衛婧的削肩,笑道:“我可比這些上下牙齒一碰,就要幾百裡地好多了,孤那三郡可是一刀一槍打下來的。”
衛婧嗔怒地看著少年,頓聲道:“無恥之徒!”
還一刀一槍?明明用著一些歪門邪道,強取豪奪而來。
看著臉頰紅若胭脂,不自覺氣鼓鼓地微嘟著丹唇的少女,蘇照不由食指大動,吻住兩片櫻唇。
衛婧猝不及防,心頭羞憤,輕輕捶打著少年的肩頭,片刻之後,力道漸弱,雙眸微閉,眼睫彎彎,衣襟凌亂地倒在蘇照懷中,美眸霧氣欲滴,嗔罵道:“你就是個魂淡。”
蘇照擦了擦手上的滑膩濕潤,對於衛婧的口嫌體正直,這幾日,他已有深入了解,道:“婧兒,齊魯兩國援兵而來,勞師遠征,豈會不求一些好處?孤如果是魯君,大敗晉軍之後,說不得轉手就把你衛國滅了,嗯,放心,那時,肯定給你留方圓五十裡,讓你祭祀衛氏先祖。”
衛婧聞言,一張豔若桃李,明媚嬌豔的臉頰又紅又白,氣不過,用手肘猛頂了蘇照胸口一下。
“婧兒,”蘇照有法力護體,當然不會有什麽痛感,反而一手撐起手肘,居高臨下地看著衛婧,清聲道:“天元九州未來將是一片亂局,以你兄妹的手段,縱然沒有我,最終也是國社覆滅的結局。”
“你胡說,有我在,誰也滅不了我衛國,我已經扭轉……”衛婧急聲說著,忽而猛覺失言,眸光閃了閃,撇了撇嘴,道:“你還是擔心你蘇國吧,蕞爾小國,鄭國、晉國,齊魯現在都兵進中州,你蘇國也落不得好。”
蘇照笑了笑,心頭微動,這少女剛才似是想說,扭轉……扭轉什麽?
蘇照伸手解著少女的衣帶,打趣道:“婧兒,我可以答應你,縱然一朝滅衛,必讓你衛氏宗廟祭祀不絕,后宮也給你留個位置,讓你給孤生個一兒半女。”
衛婧聽著聽著, 一雙媚意流波的美眸就是怒視著蘇照,心頭又羞又氣,問題是都被這魂淡說的有畫面了,聲音中有著幾分異樣,但口中卻不服氣道:“癡人說夢!”
蘇照親吻著少女的面頰、秀頸,輕聲道:“那到時候,可別哭著喊著要生孩子。”
沒有多大一會兒,衛婧也被撩弄的也有些渾身發燙,酥膩道:“哎,明天,我們去見見我兄長。”
而就在棠梨宮之中風光旖旎之時,此刻客居衛國的魯國太宰郭閎,也和領兵將軍司馬勖,在館驛之中夜談。
一方黑白縱橫的棋坪之前,郭閎著一身便服,神情閑適,左手右手各撚著一枚棋子,自己和自己對弈。
“郭公,衛君怎麽說?”司馬勖一身披著玄色大氅,站在不遠處,年過四十的中年大將,執禮甚恭。
郭閎低頭擺弄著棋子,並為抬頭,似是感慨,也似是不滿道:“五百裡之地都不許,小衛君這氣魄,比之其父衛磐,差之遠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