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翌日,秋雨濛濛,不知不覺就是下了一夜,庭院中梧桐樹隨風颯颯作響,發黃的梧桐葉落在地上,庭院之後,悠然可見幾株秋菊迎著微風細雨,枝葉搖晃,盛開的花瓣,綻放的嬌豔可愛,許是雨後,顆顆晶瑩露珠在花蕊之上滾動。
蘇照轉頭看著錦被之下的麗人,此刻雲鬢散開,現出一張國色天香的容顏,彎彎眼睫覆著雙眸緊閉,容色妍麗的臉蛋兒上,肌膚白裡透紅,只是秀美的黛眉微微蹙著,殘留著幾分痛苦之色,眉梢眼角籠著一股渾然天成的媚意,春韻將褪未褪……
蘇照深深吸了一口氣,掀開被子,正要起身。
“唔……”
陳姬嚶嚀一聲,醒轉過來,美眸怒氣未消地看著蘇照。
蘇照清咳了一聲,道:“你醒了?”
“你……怎麽能……你太過分了。”陳姬說著,就覺心頭羞憤欲死,只是怒目而視
蘇照理直氣壯道:“我這不是尊重你的選擇嗎?沒辦法,我也隻好辛苦一些了。”
說著,撥了撥陳姬耳邊的鬢發,這個動作,總讓他有一種征服和掌控感,口中卻打趣道:“再說,你也不挺舒服的嗎?”
其實,他有些時候都不知道陳姬在矯情什麽,當然,他無所謂,反而多了幾分興致,好東西總要一口一口的品,不能囫圇吞照,咦,毀了一個成語?
陳姬玉容愣了下,繼而是目瞪口呆,嗔罵道:“你混蛋!”
天可憐見,這人怎麽將這種話說得這般從容自然?
“現在就混蛋了,昨天好哥哥、好人喊著的時候,也沒見……”蘇照一片穿著衣衫,一邊戲謔說道。
也是有趣,一個罵他惡賊,一個罵他……
“你住口!不許說……”陳姬柳眉豎起,美眸含煞,櫻唇都微微顫抖,打斷了蘇照的話頭。
蘇照見陳姬真有些生氣,訕訕一笑,道:“好了,不說了,起來了,還有正事呢。”
……
……
隨著鄭國大軍的折戟,陽平關這邊的戰事,已經徹底僵持下來。
蘇照暫且駐留在關城之中,一邊接收著北方來自申屠樊的情報,一邊等著昊陽宗以及鄭軍的反應。
不知不覺,就是三天時間過去。
關城之上——
少年君侯在楊阜以及一應將校的簇擁下,眺望著遠處的鄭軍大營。
“這是要撤軍了?”蘇照皺了皺眉,面色現出疑惑,喃喃說道。
楊阜沉聲道:“君上,這許是以退為進,誘使我軍出關決戰?”
蘇照知道楊阜在擔心什麽,擺了擺手,道:“孤原無追擊之意,鄭軍既然願退,不理會就是,只是鄭國朝堂發生了什麽,孤倒有些好奇。”
他的情報來源,還是沒有觸碰到鄭國的核心。
以天聽司為例,雖然在鄭國都城布有耳目,但多是搜集一些市井消息,也不能滲透到一些核心的機密。
反而是徐淳以及背後的范泰,多少提供了一些鄭國朝堂的動向。
至於閻先生那邊,雖然已經和鄭國司天監監正搭上線,但也不好突兀去詢問鄭國朝堂的軍事決策,否則定然引起司天監正楊義真的懷疑。
見此,蘇照就有些再探鄭營之意,起碼弄清楚這鄭國方面的真實用意,否則他也不好離開陽平關,前往黎郡對付衛國六萬大軍。
心思一動,和楊阜交待了一些守城關要之後,就隱匿身形,向著撤軍的鄭國大營遁去。
倒也沒有叫上陳姬,額,主要問題是這幾日陳姬一直在躲著他。
此刻鄭軍大營,曹駢正在聚將議事,除卻眾將聚於一處之外,一旁還有公子治以及女扮男裝,著武士勁裝的鄭國公主應采兒。
曹駢這幾日早已知道此女身份,雖然心頭不喜,但也隻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尤其是剛剛遭了一場敗仗,底氣都不怎麽足。
曹駢早已失了剛領大軍的意氣風發之態,此刻連番受挫於蘇軍,意志也多少有一些消沉,只是目光始終沉靜,不動聲色。
曹駢開口道:“君上鈞令,我等擇日整軍返回,現在是如何退軍,哪位將軍願意為大軍殿後?”
如果僅僅是楊阜鎮關,以其人謹慎性情,多半不會追擊,但曹駢知道此刻蘇侯就在關城之中,對於撤軍哪敢輕視?
他可沒忘記,先前龐公率領的六萬大軍就是在歸途之上,被蘇侯一場大水,六萬虎賁兒郎,盡成魚蝦腹中之物。
“曹帥,末將願為大軍殿後。”這時,一個虯髯、黑袍的青年將領就拱手而出,聲音雄渾,一看就是猛將。
曹駢打量了那將軍一眼,慨然道:“那就由孫將軍率五千騎兵殿後!”
就在曹駢在中軍大營布置撤軍諸般事宜之時,蘇照也悄然遁入鄭軍營盤之中。
徇著上次前來的記憶,仍是來到那座軍帳之內,放出神念,就是一愣。
因為軍帳之中,除卻一個雲堆翠髻,著鵝黃色襦裙的花信少婦以及一個婢女之外,再無他人,並不見那公子治。
“去中軍大帳看看。”蘇照面色微頓,這般想著,突然就聽得帳中一主一仆的對話。
就見那丫鬟輕聲道:“夫人,聽說要撤軍了。”
正拿著一本書,垂首細細讀著詩集的花信少婦,風輕雲淡說道:“昨天公子和我說過了,京都之中出了一些變故。”
那丫鬟眉開眼笑道:“夫人,那我們即刻就能回新鄭了。”
莊詩寧點了點頭,放下書卷,幽幽歎了一口氣,纖聲道:“是啊,只是無功而返,夫君他……娟兒,你去看看公子回來了沒有。”
那婢女應了一聲,就轉身向帳外去了。
目送著婢女遠去,莊詩寧抿了抿唇,目光幽幽。
她是知道自家夫君志向的,想要效上古聖王,以仁恕之道治世安民,讓亂世百姓不再遭離亂之苦。
只是那個位置真的適合仁弱、儒雅的夫君嗎?
她最近在新鄭聽得最多的一個詞——大爭之世,前朝歷史之上,也有這樣類似情景,每到此時,就是逐鹿爭鼎,神州板蕩,億萬黎庶以待真命天子。
從先前五姐所言,這蘇侯為一方雄霸之主,野心勃勃,以夫君的手段,縱然得位,是這樣的人物對手嗎?
只是不得其位,以二哥的殘暴荒淫,四哥的詭譎陰沉,又豈能容得下夫君?
莊詩寧想著想著, 溫寧柔婉的眉眼之間,漸漸爬上一抹憂色。
花信少婦彎彎柳葉眉下的一剪秋水,盈盈波動,最終輕輕歎了一口氣,她也無能為力,在嫁給夫君之前,她也只是莊家一普通女子罷了,承姑母教誨,不過守著婦道本分罷了。
就在莊詩寧思忖之間,忽然就覺周圍光影變幻,原本的心頭不由大驚,抬起一張端嫻、溫寧的妍麗玉容,震驚地看著一個目光冷峻的少年,顫聲道:“你是什麽人,我要叫人了!”
“夫人勿驚……”
莊詩寧高聲道:“來人啊,有刺客!”
蘇照眉頭皺了皺,本心而言,他只是想詢問一下鄭軍退兵的原因,以及背後的朝堂變故,並無擄人之意,縱然他知道眼前這人很可能是鄭國公子治之妻。
“別叫,我現在問你幾句話,你若答的好,我就放過你。”
莊詩寧忽覺喉頭一緊,分明是被扼住咽喉,一雙柔弱似水的眸子,如一頭受驚的小鹿,恐懼萬狀地看著對面的少年,如何不知碰到了妖邪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