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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涯閣中——
蘇照正襟危坐,眸光深深,掌中摩挲著白玉之圭,心頭已掀起了驚濤駭浪,只是面上依然是不動聲色,蓋因此刻靈台之中的升龍鼎毫光萬丈,顫鳴不止。
“果是天庭之物,且是北方玄武星門的一面通行令牌,為低階仙官所有。”
蘇照檢閱著腦海之中的信息洪流,心頭閃過諸般計較。
從升龍鼎傳來的一些片段來看,古天庭似乎在一場大戰中毀於一旦,成為了廢墟、絕地。
蘇照將白玉之圭收好,轉而看向徐秋明,溫潤一笑道:“徐道友,出去小酌兩杯?”
徐秋明笑著點了點頭,而後衝一旁的秦冰綃道了一聲失陪,然後就欲起身,打算出得無涯閣。
然在這時,小蘿莉蒹葭眨了眨懵懂晶瑩的大眼睛,說道:“徐師兄你去哪裡,我也要去。”
秦冰綃顰了顰修麗的雙眉,輕聲道:“蒹葭,他們前去喝酒,你跟著去作甚麽?”
蒹葭糯聲道:“我就是去看看嘛,時間還早,難道回去睡覺嘛。”
小蘿莉抱著秦冰綃的一直胳膊,撒嬌說道。
徐秋明灑然一笑,看向一旁的蘇照,道:“趙道友,不如”
“那就一起吧。”蘇照無可無不可地說道。
眾人離得無涯閣,行不多遠,來到一家酒樓,步入二樓一臨窗的位置,眾人落座,望著下方的熙熙人流。
轉而,就有夥計上了熱氣騰騰的熱茶,茶葉清香嫋嫋,沁人心脾。
徐秋明朗聲道:“還未請教趙兄為何會看好這蘇侯?”
這也是讓徐秋明頗為意外之處,如果說眼前這趙素對於蘇國兩眼一抹黑,就無腦將一些靈寶財貨押在蘇國贏得這場國戰,那簡直就是開玩笑。
誰會將半個小宗門的庫藏,全部押在蘇國身上,既然如此行事,那必是有著十二萬分的底氣。
蘇照清咳一聲,依然是面不紅,心不跳的樣子,言詞鏗鏘道:“我觀蘇侯即位以來,沈謀機斷,奮發有為,先是剪掃權臣,而後重拳懲腐,加之親赴洪河之堤,督造堤堰,這次天變之災,蘇國竟無一處江堤決口,無一家一戶罹遭水患,先賢曾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蘇侯愛民如紫……如何會是那亡國之君?”
徐秋明聞言,讚同地點了點頭,微笑道:“趙兄之言大善,在下也是觀蘇侯即位以來的種種作為,都不像是那失國去位的無能之君,旁人見識淺薄,以之國弱兵少,就言必敗,實在是輕率之極。”
蒹葭撇了撇嘴,輕哼一聲道:“那你們……就是英雄所見略同了。”
盧守真道:“徐道友所言,倒也全無道理。”
這位神霄道子剛剛對衝了風險,心思多少也有些動搖起來。
徐秋明沉吟片刻,說道:“只是趙兄所為也太過冒險,如此之多的神兵、丹藥,幾乎不下於小宗門的庫藏。”
無論再如何看好蘇國,可終究也不該押上這樣貴重的身家,起碼學一下盧守真,兩邊都押一些,起碼能減少一些風險。
蘇照朗聲道:“既是看好,豈有瞻前顧後之理,見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首鼠兩端,此非我輩道人所為!”
徐秋明聞言,默然片刻,讚道:“趙道友之言,深得我心。”
倒是盧守真暗暗皺眉,總覺得這廝話裡有話,似在諷刺於他,冷哼一聲,低頭品茶。
倒不是這人改了尖酸刻薄的性子,而是他再如何發作,也很難於此地動手,倒不如暫且壓下心頭火氣。
主要二人就並非仇敵,這位神霄道子雖然嘴巴毒了一些,但也不會無緣無故結仇。
秦冰綃卻是聽著二人的對話,自始自終一言不發,只是將一雙晶瑩粲然的明眸,不時打量著蘇照。
心頭漸漸浮起一抹狐疑之色,以神念催動著陰陽離合鏡,感知著蘇照的虛實。
這位太真教的人間行走,心思機敏,已經察覺到眼前這名為趙素的少年劍仙,來歷不凡,至於趙素,肯定是化名。
當然,這一點徐秋明也是知曉。
徐秋明和蘇照又敘了一段話,序過年表,不覺談話愈發投機,徐秋明岔開話題,問道:“趙兄似修得是劍道?”
蘇照點了點頭,笑道:“入不得方家之眼,劍道還未凝出劍意。”
蘇照“前世”就修有玄水一類的劍道,只是當初不過元罡巔峰之境,而且連金丹都未凝,自然對於劍意這種涉及道意的東西,望之如天塹。
徐秋明笑了笑,道:“趙兄過謙了,如趙兄要修劍意,可得空至齊魯之地遊歷一番,尤其是泰山,那裡劍修薈萃,劍意化雲,更有無數劍道前輩於山石之上留有劍意之痕,以趙兄之資質,如觀山石之劍意,假以時日,必有所獲!”
蘇照聞言,心中一動,他倒是第一次聽說還有這等地方,面上不由現出悠然神往之色,清聲說道:“如有機會,趙某一定會去看看。”
“徐道友呢,清微宗不是在越國,徐道友如何到了此地?”蘇照也問道。
徐秋明自嘲一笑道:“徐某雖早渡三災,但於神照之境毫無頭緒,原本隨著家師至神霄做客,後來碰著秦仙子,索性一同在九州遊歷一番。”
“原來是這樣。”蘇照感慨說著,也適時將一雙冷峻目光投向秦冰綃。
“你這人,看什麽啊,秦姐姐是神照上人,沒讓你這人喊前輩就不錯了。”蒹葭不滿地撅起小嘴,不滿道。
蘇照目光微垂,瞥見蘿莉粉嘟嘟的小臉,忍住想捏的念頭,問道:“秦仙子是太真教弟子?”
秦冰綃一雙冷峭的眸子,上下打量著蘇照,默然片刻,嘴角揚起一抹譏誚笑意,道:“太真教秦冰綃見過趙道友,趙道友不姓趙吧?”
卻是方才,秦冰綃靜坐之時,反覆在心頭琢磨著蘇照的身份,趙素,趙素……
再結合陰陽離合鏡的反應,一個令秦冰綃為之震驚莫名的猜測在心頭醞釀而出,最終接近篤定無疑。
蘇照面色怔了下,輕輕一笑,道:“出門在外,用著化名隱藏身份,難道不是平常中事嗎?”
徐秋明詫異地看著蘇照和秦冰綃,道:“兩位這是在打著什麽啞謎?”
秦冰綃深深看了一眼蘇照,丹唇輕啟,道:“沒什麽。”
心頭卻是生出一股啼笑皆非之感,如果方才還是有著幾分懷疑,那麽聽到蘇照這番言語,他已是百分百確信——趙素,就是蘇國君侯!
只是大戰在即,蘇國君侯不在石荊關坐鎮,竟然作白龍魚服,來到這涵虛洞天……
此女心思原就玲瓏剔透,再加上陰陽離合鏡微不可察的反應,種種猜測。
秦冰綃若還不能將確定,那這位太真教人間行走未免也太過愚蠢了。
蘇照目光沉靜地看著秦冰綃,如何不知已被這心思敏銳的秦冰綃覷破了路數,心頭暗道,“還是名字取的太過隨意了,還沒怎麽……就被人識破。”
秦冰綃既已確定了蘇照的真實身份,再回想其人方才的種種表現,饒是素來心性清冷,也不由有著幾分好笑。
“自我標榜明君英主,還真是腆顏……”
想起蘇照方才那一副自信滿滿,自我吹噓的樣子,秦冰綃倒沒有覺得望之不似人君,反而先前因為蒹葭一事的惡感驅散了許多,再看蘇照,心頭生出一種欣賞之意。
“舉重若輕,顧盼自雄,或許這蘇國還真有以弱勝強的希望。”秦冰綃思量著。
這邊廂,幾人又是閑聊幾句,而後就各自道別。
目送蘇照和謝滄、柳誠三人一同離去,秦冰綃輕輕搖了搖。
蒹葭好奇道:“秦姐姐,莫非看出這人是什麽來路?”
這話一出,就連徐秋明和盧守真都是將一雙探尋目光投向秦冰綃。
徐秋明也是問道:“秦師妹素來慧眼如炬,如是看出這位趙道友的身份,不妨……”
秦冰綃道:“這人身份其實並不難猜,顧盼自雄,舉重若輕,這等人物,必是久居上位,無非仙道獨尊,以及人間王侯。”
未等徐秋明面上現出若有所思之色,秦冰綃就已輕輕吐出兩字,“他是蘇侯。”
徐秋明、盧守真:“……”
蒹葭:“???”
蘇照離了酒樓,已是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涵虛洞天之內同樣是分著晝夜,經由某種法陣,將皎皎明月、迢迢星河,投映於界天之內,夜色清涼如水,三人乘著月光就出了這涵虛洞天。
柳誠面色複雜,欲言又止道:“趙兄……”
蘇照笑道:“柳兄有話不妨直說。”
柳誠神色頓了下,似有些為難,說道:“趙兄,可否將真實身份告知於貧道……當然如不方便,就算了。”
蘇照聞言,沉吟片刻,道:“其實也沒什麽好隱瞞的,在下蘇照,正是而今趙蘇國戰之蘇國君侯,方才涵虛洞天以化名行事,只是為了省著麻煩而已,並非有意隱瞞。”
柳誠聞言,面色難以置信,道:“蘇侯?可為何……”
隻覺得世界觀宛如被衝垮一般,人主不是受人道氣運妨礙,不能修有長生之法的嗎?
為何這蘇國君侯……
蘇照自是看出柳誠的疑惑,道:“非三言兩語可以說清,如有空閑,再和柳兄詳談,如蒙不棄,柳兄可至關城一敘。”
柳誠面色變換不定,分明有些猶豫,但片刻之後,就是下定了決心,道:“那恭敬不如從命。”
石荊關,翌日
天光大亮,東方一抹金色晨曦剛剛投落在蒼茫大地之上,戰鼓擂動,鄭軍又是發起了一波強勢進攻,不過與之前天不同,這次攻擊鄭軍無論是強度還是人數,都要更多。
宛如土黃色潮流的鄭軍,一波波,源源不斷向石荊關攀爬,空氣中傳來嗖嗖的破空之聲,密集如蝗,一道道喊殺之聲衝透雲霄,從高關之下,往下俯瞰,鄭軍密密麻麻。
這一次扣關,更像是鄭國在前天攻堅受挫之後,自覺見辱於蘇國之後的一次猛烈進攻。
中軍大纛之下,鄭國大司馬龐灌目光冷峻,望著前方的巍巍雄關,轉頭問著一旁的副將,道:“軍令是否發往各郡?”
副將拱手道:“已行文各郡,如武陽、寧平等郡,已經動員受著水災的民夫、丁壯,向著穎陰大舉而來,第一批丁壯,估計就在這兩三天。”
“災民可有征發徭役之怨言?”龐灌凝聲問道。
副將面上現出一抹難色,似有難言之隱一般,支支吾吾道:“武陽等郡現在情況不太妙,郡中大家族囤聚米糧,哄抬物價,價格比平時高有五倍有余,中樞撥付的銀錢,所購錢糧遠遠不夠賑濟災民,餓殍遍野……故而一聽前線授糧,百姓無不踴躍爭先……”
龐灌臉色陰沉,卻也不知是該喜還是憂,沉吟片刻,道:“本將怎麽記得武陽有著粟米之倉名為成倉,囤有糧米百萬石,何以還將局勢糜爛至此?”
副將沉聲道:“龐司馬可還記得?月前,剛剛入夏,天氣燥熱,成倉起了一把熊熊大火,百萬石糧米化為一堆灰燼,當時此事傳至中樞,鄭公降下雷霆之怒,將太倉的監倉官吏,自上到下,盡數夷族,以正國法,中外無不震恐。”
龐灌聞言,臥蠶眉下的冷峻目光愈見陰沉之色,冷聲道:“本將倒是忘了,的確有著此事。”
陰兵借道,火龍燒倉,這種事情,自古以來層出不窮。
出現此事之後,鄭公先是派人調查,然而卻根本查不出原委,鄭公一怒之下,也是狠辣非常,將監倉之大小官吏,全部夷三族,武陽郡守以及一位主管粟米囤聚的少司農以及十幾屬吏也坐連此事,下獄論死。
此事可以說在鄭國朝堂中樞之上,引起了軒然大波。
無非是鄭公不經鞠問,一概處死的做法,引起了一些法家門徒的議論。
但這個封建時代,君主口含天憲,所謂法制條令,在其願意遵守才是法令,如其怒而刑罪, 法制條令也無非廢紙一張!
不僅僅是鄭公,就是蘇照一個不爽,也有掀桌子的時候。
龐灌深深吸了一口氣,恨聲道:“碩鼠之輩,貪得無厭,該殺!”
但在心中也不由生出一股無力感。
他雖然作為鄭國六官之一的大司馬,位高權重,但鄭國文武有別,如果過多插手地方政務,恐怕會引起人主猜忌,非自我保全之道。
“後方可有災民聚盜為亂,襲擾糧道?”龐灌轉而問道。
因為前線十余萬大軍征伐軍陣,糧秣轉運安全幾乎關乎到伐蘇一事成敗。
副將凝聲道:“時有襲擾。”
龐灌皺了皺眉,沉吟片刻,吩咐道:“你將中軍五千騎兵,沿路護送糧道,不得有失。”
“諾!”副將抱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