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殿
蘇照看著下方黑壓壓跪伏於地的公卿,默然良久,聲音轉而柔和幾分,語重心長道:“如南三郡罹遭水災,財稅重地有失,那時國勢飄搖,諸卿何以安然而坐中樞,孤意已決,諸卿不必再勸。”
洪河一旦決堤而出,千裡沃土盡成水上澤國,局勢糜爛,災民遍地,蘇國那時忙於救濟,都不用爭霸,幾乎可以洗洗睡了。
國小,意味著抗擊風險能力也就弱一些。
故而歷代蘇國君侯哪怕才智再如何平庸,都會對於治河給予重視,好在南三郡國土處於洪河的中下遊,只有九處河道險高,以河堤攔阻,近百年都沒有大的水患。
至於完全處於下遊的鄭、宋二國,則常年飽受洪河泛濫侵擾,如鄭國之都新鄭,宋之陪都汴城,幾乎每隔上三年五載都要發一場大洪水。
可能有人會問,為何不遷都?
因為一來靠近大河,受河水滋養衝擊,兩岸土地肥沃、平曠;二來轉運糧秣,多借用水運,大城百萬生口,如無漕運轉運物資,僅憑陸運,在這個交通不便的古代世界,幾乎是不可想像。
哪怕是鐵路運輸縱橫交錯的後世,同樣是海運和水運便宜,靠海的港口城市,優先得到發展。
敲定了南巡堤防之事,又議了其他幾件事情,這才散朝,蘇照單獨留下了太宰敬弘道以及司空范延序,在中元殿偏殿繼續議事。
“此次南巡堤防,范卿可帶司空府的署吏一並隨同。”蘇照神情沉靜,沉聲道:“也和孤說說九處河堤的具體情況,哪裡需要加固。”
不同於蘇國公卿對於暴雨成災的將信將疑,蘇照對於天象變化,幾乎可以篤定,這場暴雨至少還會持續一個月左右。
往年夏季之後,原就有暴雨連下幾天,當然,這還在承受范圍之內,但如今天象陡變,誠如范延序所言,南三郡的洪河水量猛增,九座堤防或有潰堤之虞。
就算沒有,他作為蘇國之主,也該去巡視一番,唯有親眼看上一眼,才能放心。
范延序聽聞自己要隨行,倒也不意外,點頭稱是。
此公早年為一小吏,因為擅長工程營造而顯達於蘇國,因為治理洪河成果卓著,而得前代蘇國君侯信重,自此平步青雲,漸至六卿之一的司空。
用事於司空府之後,更是主持修建過不少大型土木工程,對於水文、氣象也有精研,算是少有的技術型官僚。
方才也是殿中唯一對洪河潰堤一事隱憂的公卿,倒不是其他人屍位素餐,因為不通水文、氣象之術。
“孤此次打算親自觀測洪河之水情,如這雨還有未停之象,就發三郡軍民,加固河堤,疏散兩岸百姓,老師在中樞坐鎮,撫慰人心,轉運物資,你我君臣攜手打贏這場天變之災。”蘇照看著老邁的敬弘道,說道。
其實,還有一個細情他沒有透露,他會同時派一些精乾人等進入鄭國邊郡武功,測繪其山川地理,如果鄭國來犯,他將會由此迎擊。
敬弘道表態道:“君上既已下定決心,老臣定竭盡全力襄助,以弭君上後顧之憂。”
蘇照點了點頭,而後又叮囑幾句,這才讓兩人離去。
“君上,蔡安在殿外求見。”這時,宦者令稟告道。
“宣。”蘇照輕輕道了一字,而後就看到了蔡安,許是長期遊走於黑暗之中,曾經眉眼伶俐帶笑的青年,此刻不苟言笑,莊重深沉,一身玄袍,氣質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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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安拱手道:“微臣見過君侯。”
“起來吧,什麽事?”蘇照問道。
蔡安道:“那徐淳要見君侯。”
蘇照皺了皺眉,問道:“徐淳,你不是打算讓他派到鄭國去嗎,怎麽現在還沒出發?”
蔡安的所有計劃,都是稟告過他的,他也全程關注,比如先前楚曼以及林輕輕一支,已經重新潛回鳳凰五部,聽二女所言,應是沒有引起懷疑。
至於徐淳這一支,則是打算派到鄭國少宰之子范泰手下,伺機打入昊陽宗,相比前者楚曼等人只是為遙不可及的將來做準備,這個反而迫在眉睫。
當然,種種布置,或許最終不一定都如願,但終歸是一步閑棋,作為輔助,成者不喜,不成也不憂,甚至都不會只有一支提供情報,多條線並行,給予佐證。
蔡安面上露出苦笑,道:“徐淳那廝不信任微臣,想要君侯給他親口保證。”
說來還是蔡安先前的“狠辣”驚到了徐淳,覺得此人陰險毒辣,實在不能信任,不定什麽時候,反手將他賣了。
蘇照皺了皺眉,道:“讓孤給他保證?還真是好大的膽子,還有你到底承諾了什麽,他還需孤親口保證?”
蔡安面上閃過一抹異樣,垂首,低聲道:“這廝狡詐如狐,微臣覺得或有大用,已打算讓其姐帶著孤女在宮中長公主殿下那裡做事,”
說到最後,聲音漸低,幾乎弱不可聞。
“胡鬧!”蘇照冷叱道:“這等來歷不明之人,也能放到宮裡?若彼輩懷有仇視之心,行惡逆之事,你擔待的起?還是你蔡家擔待得起?”
他發現這蔡安自從執掌權柄以後,是愈來越膽大妄為了。
聽著疾言厲色之言,蔡安面色大變,背後滲出一層冷汗,跪伏於地,急聲道:“君侯有所不知,這徐貞不是什麽心思乖戾之輩,臣這三天將其從小到大之事,幾乎探聽得一乾二淨,此女宜室宜家,絕對不會行惡逆之事,否則,臣縱然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自行其是啊。”
說著,將徐貞嫁給林氏公子,攜前妻孤女,守著活寡的事情說了。
蔡安道:“林氏母子,對其百般苛虐,徐貞在其弟徐淳成為一幫之主後,都沒有打擊報復,這樣的女子,攜一孤女在長公主殿下做事,臣以為,是萬萬不敢行惡逆之事的。”
蘇照目光微動,感慨道:“的確有些奇女子的味道。”
他倒是不怕掌控不住,偉力歸於自身,別說是一個白蓮花的女子,就是心機叵測之輩,他也自信能夠駕馭。
只是憤怒蔡安於此事之上的自作主張,這是不好的苗頭。
說來聰明人往往聰明反被聰明誤。
“徐淳此人,真可一用?”蘇照沉吟片刻,問道。
蔡安用余光偷瞧了一眼蘇照的臉色,見其轉陰為晴,心下稍松,知道自己又賭對了,如君侯見過徐貞之後,以此女之賢淑……
“孤問你話呢,走神什麽!”蘇照沉喝一聲。
蔡安連忙收起一些亂七八糟的心思,朗聲道:“微臣觀人向無出錯,此人鷹視狼顧,心機深沉,觀其早年經歷,雖多是青皮無賴之舉,但多有詭詐之術顯露,這等人最擔心的就是反噬,好在還有一命門就是其姐,如善用之,可攪動一方局勢。”
蘇照默然半晌,沉聲道:“那就去見見,你也起來吧,以後縱是施展手段,也不可將長公主牽涉其間,再有下次,孤不會容你!”
蔡安心頭一凜,垂首侍立,道:“臣知錯。”
閃過一念,看來君侯對於長公主珍視尤在自身之上。
天聽司·秘密官衙
此刻,徐淳正在和其姐小聲敘著話。
“二郎,蔡大人網開一面,你以後就安生做事,萬不可再生其他心思。”徐貞纖聲說道。
徐淳壓低了聲音道:“姐, 你在宮中也要多加小心,我托人打聽了,蘇侯之姐性情溫婉,不似蘇侯剛愎自用,刻薄寡恩,你可多托庇在長公主身邊。”
徐貞玉容微變,道:“二郎,你切不可做如此之想,如是心懷怨望,做事之時,就會違背本心,縱然蘇侯手段酷烈,可也是蘇國之君,我徐家生長於斯,為其效命也算是護家國安泰,不可再生其他心思。”
徐淳低聲道:“我知道,就是我擔心你,我看那蔡安賊眉鼠眼,能信用這樣臣子的君主,會是什麽好人?雖然我沒見過,但也當是酒色之徒無疑,我就是擔心你,你在宮中,要盡量和那蘇侯少照面。”
徐貞面色有些不自然,道:“你胡說什麽,我一孀居之人,不過蒲柳之姿,哪能入了那等貴人的眼,你莫要以己度人。”
徐淳笑道:“什麽蒲柳之姿?林家那混蛋,就打著你主意,看你的眼都直了。”
“小叔雖渾不吝了一些,但不是那人……”徐貞輕聲說著,臉頰微紅,而後柳眉倒豎,惱怒道:“我看你也是跟著三河幫那些無賴流氓學壞了,都編排上你姐了!”
說著,就伸手去揪徐淳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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