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籠,暴雨如注,玉華宮中燈火通明,人影憧憧,四方廊柱之旁,十余宮女、宦者恭謹侍立。
方形梨花木製幾案之旁,圍攏著一男二女,用著晚膳。
“你這次出去,得多久回來?”蘇子妗一雙瀟水依依的眸子,滿是關切之色,橘黃色的燈火之下,梳著飛仙髻的少女,臉蛋兒晶瑩如玉,潔白無瑕。
“短則半月,多則月余。”
蘇照放下筷子,看向蘇子妗,輕笑說著,一雙清亮、明澈的眸子,隱隱閃爍著點點神芒。
此刻在他稍運法力的眸子中,蘇子妗頭頂之上道道青色氣運流溢、氤氳,那原本蟄伏的幼小青鸞已愈見神異,翎羽青翠欲滴。
蘇子妗顰了顰修麗的雙眉,詫異道:“這樣久?”
蘇照點了點頭,道:“趁著這次出去,好好看看郡縣地方,都是什麽情況。”
“我的子妗姐姐,照照他要處理國事啊,而且一點都不久呢。”一旁的銀發少女,喝了一口紅棗燕窩粥,輕聲道:“照照,多喝點這個,補補。”
說著,拿起大湯匙,也給蘇照盛了一碗。
蘇照臉色一黑,瞪了一眼安安,他知道這是這頭小老虎故意的,什麽一點都不久?也不知癡纏到幾度暈厥之時,誰好哥哥,好爸爸的叫……
瞥了一眼古靈精怪的銀發少女,蘇子妗一時無言,幽幽歎了一口氣,道:“國事重要,可我在溫邑也幫不了你什麽事。”
說到最後,語氣中幽怨中也有些內疚。
蘇照笑了笑,道:“最近老師會坐鎮中樞,阿姐若是悶的慌,可以先幫著老師看一些奏章。”
在他心中,並不想讓蘇子妗成為只會貌美如花的花瓶,如果在政務上有著才華,他也願意給予施展的平台。
“我?”蘇子妗熠熠明眸閃動著疑惑之色,似乎有些難以置信,訥訥道:“我不行的……”
這方仙俠世界,並沒有太過重視后宮乾政,有一些國家,如果主少國疑,太后臨朝稱製都常見。
但蘇子妗蘭心蕙質,刻意避諱,明顯是不想讓權力,影響了姐弟二人的感情。
可她卻低估了蘇照的心胸。
蘇照笑道:“阿姐品行、才略都是上上之選,如果不是女兒身,恐怕也不會輪到我承續有蘇一氏基業,有什麽不行的?”
當初,蘇國國君猝然崩逝,君侯之位未定,就是眼前之少女,召集了蘇國六卿,打算迎立蘇照繼位,可見蘇子妗並非對政治一竅不通,只是在蘇照登位之後,才慢慢低調起來。
蘇子妗玉容微微變色,皺眉道:“這玩笑可不能亂開。”
“你我姐弟,相依為命,不需忌諱什麽。”蘇照事情毫不在意,笑了笑道。
他並非是那種貪權之力,權力只是他安身立命的修行手段,況且對於他的姐姐,他如果都不能信任,那這君侯之位做得也是毫無趣味可言。
“況女帝也是一介女流,未來卻能再興姬周帝業,我既然對湘歌都想著培養成婦好那樣的奇女子,對於自家姐姐,又有什麽不信任的呢?畢竟,這終究是一方偉力歸於自身的仙道世界。”蘇照並不擔心會出現什麽武媚、呂後之流。
還是那句話,因為這是一方偉力歸於自身的仙俠世界!
在一些仙道宗門,女子修仙成道,洞虛、飛仙了,騰雲出入青冥,一劍往來縱橫,比之凡俗之間的國主,又有什麽區別嗎?
況且,蘇照前日就得了一個有趣的消息,冀州中山國之北的聶國,新繼聶侯就是一介女流之輩。
因為在天元列國歷史上不乏太后主政,女將建國的事跡,
聶侯以女子之身登君侯之位,執掌六郡大權,倒也沒有引起什麽軒然大波。蘇子妗面色還是有些遲疑,輕聲道:“你還是交給老師吧,我不會這個,怕處置不好,壞了你的大事,就不好了。”
“不會可以慢慢學,阿姐聰敏過人,這些不難的。”蘇照溫煦笑了笑,轉而說道:“對了,最近禦史台有一些犯官都需要處置,到時常邈會報到這裡,阿姐幫我盯一下,臨走前我把印鑒留下,給他們再說一聲。”
見蘇照三言兩語敲定此事,一副不容拒絕的架勢,蘇子妗雖神情還有幾分遲疑,但最終也無奈點了點頭。
翌日,一大清早,似乎天公也作美,昨夜的暴雨已暫住,只是天色依舊陰沉,昏暗一片。
溫邑城外五裡之外的官道之上,五百黑衣玄甲的禁軍,分為數列,打著儀仗、大纛,擁簇著車隊,其中一輛五匹棗紅色駿馬拉動的馬車,在車隊之中格外惹眼。
正是蘇照此次南巡所乘的禦輦。
禦輦寬大、軒敞,車轅高立,一旁的高頭大馬之上,禁軍統製之子,殿前司都司彭紀,面色沉毅,挎刀護衛左右。
而在道旁涼亭之中,人頭攢動,拱手默然侍立的蘇國公卿,在太宰敬弘道的率領下,恭送蘇照一行人啟程。
隨著宦者令的一聲尖銳“起駕”聲,馬車轔轔轉動,在一雙雙恭送目光中,漸漸消失在萋萋芳草盡頭,向南駛去。
蘇照此次南巡,除卻帶了司空范延序以及一些精於河工堤堰的小吏外,並沒有任何公卿隨行,以五百禁軍翊衛左右,充作儀仗,謝滄和丹鵲夫婦則在暗中跟隨。
“照照,按著馬車的速度,估計半個月才能到南三郡,如果水患成災,是要耽誤事的!”馬車之上,安安說著,眨了眨藍寶石碧意瑩潤的眼眸,反手取出一物,流光溢彩的梭形法寶,在嫩白纖細的小手中靜靜躺著。
“這仙梭,能化為靈舟,這是我妖國匠師打造而出,一共也才三架,我們用這個過去,旦夕可至,也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道路泥濘難行,雖已盡量輕車簡從,但一天也走不了幾十裡。
蘇照眼前一亮,捏了捏銀發少女光潔如玉的娃娃臉,道:“我也正有此意,稍後讓這車駕先按著正常速度向南行著,我們帶著彭紀還有范卿,先到碭郡,見過淳於將軍之後,再去豐樂郡。”
老將淳於朔雖為樞密院兩位副使之一,但因為幾月前率軍剿滅匪盜,大捷之後,就聽從蘇照之命,在三郡總督軍務,編練地方郡兵,清除前蘇國大司馬袁彬的影響。
安安點了點頭, 嘻嘻笑道:“你決定就好。”
就在蘇照率眾南巡之際,此刻豐樂郡以南的永安縣——清源鎮,也悄然來了一群陌生人。
清源鎮,此地依山傍林,地勢陡峭險絕,一條寬有數裡,蜿蜒曲折的大河,繞山而過,經過一段綿長、高大的白色梯形河堤,向東流去。
此刻,白色河堤之上成行翠柳,蓊蓊鬱鬱的枝葉,在狂風驟雨中搖晃不停,河水奔騰洶湧,不時泛起白色浪花。
此堤正是洪河流經豐樂郡的九處險堤之一。
而就在古鎮城牆之上的一座城樓上,一行人隔著牆跺口眺望。
一隻纖纖柔荑撐起一把青色大傘,將萬千雨珠盡數阻絕於外,著白色錦袍,身形挺拔的青年公子,負手而立,其人面皮白淨,神情深沉,手持一把玉玦吊墜的折扇,眺望著遠處波濤洶湧的洪河河水,一雙顧盼生輝的桃花眼眸之中,頗多玩味之色。
“你說我如果讓人把這河堤掘開,會如何?”白衣錦袍的青年白皙如玉的面容上現出一抹玩味之色。
撐傘女子容色微變,凝聲道:“公子萬萬不可如此,人道氣運反噬加身,化為灰灰,不是說笑的。”
“只是隨便說說,夏侯姑娘緊張什麽。”范泰嗤笑一聲,道:“本公子非不知天數的蠢妄之人,怎麽可能在此人道龍氣勃發之時,親自下手?”
“公子,假於他人之手,也難逃因果劫數,畢竟,欺人容易,欺天難。”撐傘女子看著不過二十出頭,身著一襲青色武士勁裝,兩彎柳葉眉極淡,一張光潔如玉的瓜子臉上,隱隱見著霜冷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