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蘇照此言落下,沈鈞面色微變,道:“草民見過君侯。”
在這個任俠使氣的時代,不是沒有白衣傲王侯之人,但那都是陸地縱橫的仙道中人,沈鈞出身蘭溪沈氏,世代居於蘇國,從小耳濡目染,對於王權的敬畏,還是深入骨髓的。
蘇照打量著沈鈞,國字臉,鼻闊口方,身長八尺,臉色略微蒼白,微微頷首道:“沈壯士不必多禮。”
這沈鈞之名,他在“前世”略有耳聞,此人為大衍帝君方面大將,頗受其器重,和大虞的衛湘歌並稱為南衛北沈,方才還在疑惑會不會同名同姓,而今一看,幾乎有八成的幾率斷定,就是那沈鈞。
只是,竟是我蘇國人?
想起申屠父子,還有這沈鈞,蘇照恍然覺得,蘇國還是人才輩出,只是……
“前世都成了別人的臣屬,而蘇國卻連仙朝爭鋒的影子都沒見到,就被提前滅亡。”
沈嬋微道:“民女見過君侯。”
同樣施了一禮,似乎方才的凌厲之色,只是錯覺。
溫寧如水的聲音,也令蘇照收回神思,道:“致使權貴於郡縣地方橫行不法,是孤之過也。”
沈鈞連道不敢。
蘇照道:“你兄妹之事,孤會著有司鞠問,你們先在溫邑等候消息,若情況屬實,絕不姑息養奸!”
說到最後,擲地有聲,氣度凜然。
“多謝君侯。”沈鈞和沈嬋微都是道謝。
蘇照看了一眼沈鈞,凝眉道:“沈壯士,你臉色蒼白,這是生病了?”
沈鈞拱手道:“回君侯,至溫邑後,擔驚受怕,心神一松,反而風寒入侵,臥床半月了。”
蘇照打量了一下二人,見其都是背著一個長條包袱,心頭明了,這兄妹二人在溫邑舉目無親,又逢染病,盤纏多半都已用盡,沉聲道:“尤江,稍後將這兄妹安置到客棧裡,不得怠慢了。”
如果,鞠問蘇壽,這兄妹二人就是證人。
蘇照說完這些,看了看外間夜色,朗聲道:“時間也不早了,孤就先回宮了,常卿也早些下值。”
“恭送君侯。”常邈躬身,拱手道。
蘇照看了一眼安安,就是出了禦史台的官衙,也不乘車,和銀發少女安步當車,向宮苑而去。
這時華燈初上,兩道人影拉長,一高一矮,一旁的安安挽著蘇照一隻胳膊,揚起一張可與熙色韶光媲美的娃娃臉,宜嗔宜喜道:“我們的蘇國君侯,在那小家碧玉面前耍了一通威風,心滿意足了吧。”
蘇照皺眉道:“這是什麽話,我為一國之君,治下子民受此迫害,我難道沒有什麽反應,還耍威風,難道在你眼中,我就是這樣色令智昏之人?”
安安撇了撇嘴,道:“好,算你有理,我說一句,你說十句。”
她現在也開始像衛湘歌一樣防著這人拈花惹草了,男人的劣根性,她是最知道不過,剛才那沈嬋微,顏色出挑,氣質溫寧,拿眼一撇,就知是內媚之體,她如何不警惕?
蘇照若知道安安之想,定然嗤之以鼻,他又不是色中餓鬼,他心中裝的是江山如畫,所謂美色嬌娃(港台劉備文專用詞匯),不過是點綴而已。
銀發少女眉頭一轉,問道:“你過幾天要去巡視?”
蘇照點了點頭,“對,忙完這段,就要巡視七郡民情,我是不信什麽上計的,還有就是這段時間,天象陡變,許是有天災、妖劫發生,過兩天,需要把那三位妖王帶出,還有其治下妖將,以妖治妖。”
如果按著前世的軌跡,靈氣潮汐之後,會有一場連綿一個月的降雨,這場暴雨如無意外,將會席卷整個洪河流經的豫州,洪河途徑蘇國中遊,在南三郡的豐樂郡就有著數處堤防,他需要去親自看看,南三郡為財賦重地,不容有失。
還有北方的廣武、滎陽二鎮,那裡還有兩支軍隊,作為臨陽郡的側翼,防備晉國,這些都需要他去巡視。
與此同時,在靈氣潮汐之後,會有一些妖魔鬼怪,魑魅魍魎出現,但因為人道龍氣勃發,庇佑城邑,牠們也只能在山野作亂,不會大舉侵擾人族居住的城邑。
這也是蘇照先前判斷,衛國不會大舉入侵的緣由,因為衛國同樣也要處理這些混亂。
“就看湘歌能不能說服師門了。”蘇照這般想著,不由將沉靜目光眺望向北方天空,似乎穿過如水夜色,迢迢星漢,落在了披星戴月而歸的伊人。
有些人,在身旁還不覺,但才分別一天,就覺得倍加思念。
安安這邊廂卻輕哼一聲,一甩蘇照的胳膊,小臉籠霜,向一旁走去。
“你又怎麽了。”蘇照皺眉道,他覺得這頭病虎,是不是又犯病了,一犯病,就作的不行,像個小女人。
“你心都沒在我這兒。”銀發少女氣呼呼說道:“我看你也跟著去衛國得了。”
蘇照怔了下,道:“我去衛國,留你在這?小孩子一樣,學人呷什麽飛醋?”
他感覺自己不是找了小女朋友,而是找了個……女兒。
安安氣笑道:“我會吃她的醋?”
蘇照摸了摸少女柔順的雪發,道:“好好,你沒吃醋。”
安安沒好氣道:“你就等著吧,有一天等你離不開我的時候,我狠狠離去,然後看你哭著喊著離不開我的樣子……”
說著說著,少女似乎想象著那副好玩兒的場景,自己就先是忍俊不禁,癡癡笑了起來。
蘇照揉了揉少女的空氣劉海兒,輕聲道:“一天天想什麽呢?還哭著喊著離不開你,你這想象力,不去寫小說可惜了。”
……
……
司寇府衙以東,一箭之地,坐落著巡檢總司的官衙,不同於其他中樞官衙,都已下值落鎖,巡檢總司卻因為掌管溫邑治安緝盜,哪怕是入夜,都有人輪崗、巡夜。
此刻正值夜幕低垂,大門廊簷之下懸著的兩個燈籠,“巡檢”二字醒目無比。
此刻,官衙之內,人頭攢動,巡檢都司崔進,微微躬身,望著坐在太師椅上的頭髮灰白的老者,態度雖恭謹,但言談之間卻是寸步不讓,毫無通融之意。
“蘇老大人,令公子尋釁在先,動手在後,依著《治安警備則例》起碼要拘押十五日,罰處百金,並要給予受害者以賠償。”崔進朗聲道。
這則例是蘇照當初會同司寇陳韶擬定,算是部門規章一類的律製。
而蘇照最近也有意讓陳韶會同司寇府的政法之吏,修訂一部《蘇律》,所謂治國必明法,律例並行,姬周那套律書,早已不合時宜。
蘇茂沉吟片刻,微微笑道:“崔巡檢,你我也不是外人,不若這樣,老夫先作保,呆在家中,罰金可多交一些,賠償也可雙份兒。”
崔進搖了搖頭,仍是毫不松口,甚至完全不接這茬,道:“蘇老大人放心就是,令公子在這裡拘押半月,必定好吃好喝招待,不會少上一根毫毛。”
作為新近成立的官署,上上下下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崔進哪敢徇私,況且他才聽到一些風聲,蘇侯有意整頓吏治,他更是不敢在這個風口浪尖以身試法。
被如此敷衍,蘇茂面色就有些不好看,道:“崔巡檢,老夫口乾舌燥說了半天,你合著就不松口是吧?”
崔進心頭一沉,但還是正色道:“下官位卑職低,深懼國法,還請老大人不要為難下官。”
蘇茂冷哼一聲,道:“好,看來老夫還真是老了,連千石之官都不賣這張老臉面子,告辭。”
軟硬兼施,仍是一無所獲,蘇茂也覺得又羞愧又震怒,拂袖而去。
“下官恭送老大人。”崔進高聲說著,暗暗搖了搖頭。
……
……
夜色之下,一燈如豆,蘇宅書房之內,一個蒼老身影正在伏案書寫,正是離了巡檢司的蘇茂。
蘇茂吹乾書信之上的墨跡,填入信封,遞給恭候多時的黑衣家丁,目送那黑衣家丁消失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
“不得不為自己留條後路了……鄭國。”蘇茂看著外間的星火,重重歎了一口氣。
鄭國早有侵蘇之心,密諜已派到了鄭國溫邑,近年來,蘇茂就和鄭國密諜有著一些勾連, 給予著不少情報。
眼下,蘇壽被羈押在巡檢司的牢房裡,蘇茂已經敏銳地察覺到一些不妙。
“壽兒如果一直在巡檢司呆著,那還不會牽扯到身上,如果人被提到了禦史台……”
蘇茂心念及此,一張蒼老面容上,爬滿了憂色,恰在這時,外間陰沉了半天的天穹炸響一聲雷霆,電閃雷鳴,亮光將一張驚慌的面孔映照的如同鬼魅,頓時劈裡啪啦,暴雨傾盆,雨打芭蕉之聲,不絕於耳。
“吧嗒~”
蘇茂手中毛筆赫然落下,潔白如玉的紙張,頓時變得汙糟一團。
而同樣是夜色之中,禦史台門兩側青牆懸掛著的檢舉之箱,似乎有一二黑影閃動,都是戴著鬥笠,蒙著面巾的神秘之人,有的甚至互相對視一眼,目光閃動,都朝木箱之口遞上一匝紙張,也不敢多作耽擱,飛快消失在倉惶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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