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後,蘇夫人取出了筆墨紙硯。
沈長安不由一臉訝然:“狼毫小楷、松煙墨、薛濤箋、歙州硯,夫人真是雅致之人……”
不僅僅是雅致,還得有錢才行。
這些東西可不便宜,特別是薛濤箋,歙州硯最為名貴。
薛濤箋又名“浣花箋”,其名源於被譽為唐朝四大女詩人之一的薛濤。
幼年時,薛濤隨父定居成都浣花溪畔,後因父親亡故,生活困窘,終淪落風塵,成為一代名姬。
與之交往的不乏蜀中權貴人物,也有白居易、劉禹錫、杜牧等等著名詩人。
薛濤喜歡寫詩,但總是找不到自己喜歡的紙張,於是產生了自行製作的念頭。
經過反覆試驗,她從花中得到染料,以書夾濕紙,用吸水麻紙附貼色紙,再一張張疊壓成摞,壓平陰乾。
最終,發明了一系列精美、小巧的彩箋,一時間風靡天下,成為不少文人雅士收藏的珍品。
“公子見笑……”
蘇夫人似有些羞澀地回了一句。
隨之,往硯裡倒了少許清水,一手輕撩衣袖,一手執墨緩緩研磨。
素手纖纖,玉潤而修長。
一縷青絲從額前垂下,憑添了幾許嬌媚。
一縷淡淡的幽香襲來,令得沈長安有些心神蕩漾。
“公子,墨磨好了……”
“嗯,辛苦夫人了。”
沈長安捉筆在手,洋洋灑灑在那張點綴著桃花圖案的薛濤箋上,寫下了蘇夫人之前吟的那首詞。
寫完後,不僅親筆題了名號,還加蓋了印章。
“太好了,多謝沈公子。”
蘇夫人一臉驚喜地拿起紙箋,嘟起紅潤的嘴唇吹了吹未乾的墨跡。
“區區小事,不足掛齒……”
彼此客套了兩句之後,蘇夫人小心翼翼將薛濤箋收到箱子裡,又邀請沈長安坐下喝茶。
“沈公子文武雙全,才學過人,以後必將成為我大明之棟梁。”
“夫人謬讚,在下愧不敢當……”
“公子不必自謙,據妾身所知,本朝歷來無人同時考中文武舉人的,而公子卻是第一個……
對了,公子此去京城,莫非是要參加明春會試?”
“嗯!”沈長安點了點頭:“不過,在下準備參加的是武會試。”
“武會試?”蘇夫人愣了愣:“這是為何?”
沈長安解釋道:“如果先參加會試,一旦中了進士,恐怕很難再有機會參加武會試。”
這固然是一個理由,但,並不是最重要的理由。
沈長安先考武舉,自然是因為當今天子乃是自幼尚武的朱厚照。
蘇夫人一臉不解地問:“中了進士不好嗎?可以入仕為官,公子為何一定要參加武會試?”
沈長安沉吟了一會,方才緩緩道:“靠一杆筆,是救不了天下的。”
“這……”
蘇夫人微皺眉頭,陷入了沉思。
雖然她是一個女人,但自幼飽讀詩書,對於天下大事多少還是有些了解。
自古以來,書生誤國的事例可謂數不勝數。
比如大宋便是一個鮮活的例子。
曾經的書生崇尚君子六藝,文武兼備,寫得出錦繡文章,也能策馬上得沙場。
朝廷重文輕武,令得一眾書生將“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奉為人生信條,一個比一個酸腐。
像文天祥這般有血性的書生可謂鳳毛麟角。
“對了,看夫人搬了這麽多行李,是去京城定居?”
“嗯!”蘇夫人點了點頭。
“尊夫在京城做官?”
“嗯,他在工部任職……”
蘇夫人似乎不願過多提及丈夫的事,回了一句之後又側頭吩咐:“錦兒,你去樓下船艙買些酒菜,我陪公子喝幾杯。”
“是!”
錦兒應了一聲,抬步走了出去。
“不用……夫人,在下之前買了一些酒菜,要不我去拿過來。”
蘇夫人笑了笑:“沒事的,公子留著宵夜再吃。”
盛情難卻。
沈長安留下來與蘇夫人繼續閑聊。
“公子當年與唐伯虎一起出遊兩年多,走遍了大江南北,想必也是有苦有樂吧?”
“何止有苦有樂?還有不少次死裡逃生……”
“啊?”
蘇夫人不由發出一聲驚呼,一手捂唇,瞪大了一雙美眸。
“有一次,我和唐兄來到塞外的一個小鎮。那裡真的是魚龍混雜,西域人、韃靼人、女真人、漢人,還有江湖中人。
我們入鎮不遠,便見到十幾個人在街上混戰,地上已經躺了四五具屍首……”
“啊?官府不管的嗎?”
沈長安搖了搖頭:“那裡根本沒有人管,誰的拳頭大,誰就是老大。
我和唐兄當晚住在一家客棧,晚上來了一群馬匪,殺人、縱火,劫掠,客棧的掌櫃和幾個夥計都死在馬匪刀下……”
“那你們呢?”
蘇夫人一臉緊張的樣子問道。
“我和唐兄在二樓殺了兩個馬匪,沒想到他們在下面一邊放箭一邊點火,我們根本沒辦法衝下樓。
後來,我倆不顧一切衝出火海跳到後院, 又與三個馬匪廝殺了一番方才逃了出去。”
“真是老天保佑。”
蘇夫人合掌、閉眼,喃喃說了一句。
“還有一次,我們遇上了一群韃子……”
沈長安所講的都是他與唐伯虎的親身經歷,他們遭遇過馬匪、韃子、倭寇、野獸、沙塵、暴雪……
一次次陷入危機,又一次次挺了過來。
這其中有一定的運氣成分,但最重要的還是得益於沈長安不俗的身手、敏銳的感知,以及沉著與冷靜。
“沒想到,你竟然經歷了這麽多風霜……”
就在這時,錦兒拎著一個食盒走了進來,勾著頭,腳步邁得飛快。
“嗯?”沈長安下意識瞟了錦兒一眼,不由皺眉道:“錦兒,你怎麽回事?怎麽臉有些紅腫?”
“沒……”
錦兒將食盒放在桌上,飛快地扭開臉。
“錦兒,轉頭讓我看看。”
蘇夫人一開口,錦兒不得不轉過臉來,眼淚也止不住流了下來。
她的臉的確有些紅腫,隱隱能看到手掌印,顯然是被人扇了一記耳光。
“夫人,沒事的,是錦兒自己不小心……”
錦兒泣聲說了一句。
“錦兒,到底是誰打你?”沈長安也忍不住起身問了一句。
“錦兒,你快講,這是怎麽回事?”蘇夫人怒聲問了一句。
她一向對錦兒憐愛有加,就算錦兒犯了錯也只是呵斥幾句,從來舍不得打一下。
怎麽下樓買點酒菜,就被人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