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東南面,西長安街以南,大時雍坊和小時雍坊之間,到處都是豪宅大院。
這裡右邊是五軍都督府、太常寺、通政司、錦衣衛衙門,左邊是刑部、督察院和大理寺,北面走幾步就是皇城,不管是去衙門裡當值還是去宮裡早朝那都相當方便。
可以說,整個京城就屬這裡位置最佳,朝中大員但凡有點辦法的都會在這裡置購宅院,陸炳的府邸就在這一片。
這裡也是整個京城最為奢華之地,很多酒樓裡的宴席那不是朝中顯貴那都吃不起。
集賢樓就是這裡最為奢華的酒樓之一,那真是隨便點一桌就是幾十上百兩銀子,隨便來壺就那就是幾兩銀子。
曾淳那是早就想過來,一旦賺了大錢便要來這種地方會會朝中顯貴子弟乃至那些貪官汙吏。
現在他還沒賺到大錢,不過,他卻是不得不來會會陸炳了。
沒辦法,陸炳如果和嚴世藩結為姻親,他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住嚴氏父子和錦衣衛的聯合打壓。
他只能想辦法把這門親事給他們搞砸了,甚至奪了陸家這門姻親!
陸炳想要賺大錢,這個好辦,他有得是辦法賺大錢,問題就是他現在無權無勢,根本沒法和嚴氏父子比。
他要怎樣才能說服陸炳呢?
曾淳一邊沉思,一邊跟著沈煉走進集賢樓中。
這剛一走進去他便被裡面奢華的裝飾給震驚了,雕欄玉砌、金碧輝煌都不足以形容這裡面的奢華了,這裡簡直比皇宮還要奢華,這些貪官汙吏還真是敢享受啊!
他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呢,什麽門道都不懂,他甚至都不知道怎麽往裡走。
因為這種專供朝中顯貴享受的地方壓根就沒有大堂,甚至櫃台都沒有,進去直接就是一個如同會客廳堂一般的地方,就兩排奢華的茶幾和大靠背椅,兩邊還各站了一排美豔的侍女。
說實話,他都有點傻眼了,他簡直就如同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般,都不知道怎麽走。
還好,沈煉還是來過這裡幾回的,而且人家早幫他把包廂給訂好了。
沈煉直接就對迎上來的侍女道:“這位就是曾公子,他今晚訂的是錦繡軒。”
那侍女連忙躬身一禮道:“曾公子,沈大人,裡面請。”
說罷,她便搖著柳腰,領著兩人往裡走去。
這地方還真跟普通的酒樓不一樣,因為裡面還有亭台樓閣乃至花園,而且每個包廂那都有單獨的走廊相連,他們一路走過去都沒遇著一個人。
曾淳好不容易等著人家把他們帶到奢華無比的包廂裡面,連忙揮手讓人家退下,隨即低聲問道:“沈叔,這本就是個豪門大院吧?”
沈煉毫不猶豫的點頭道:“是啊,這地方最大的優點就是大,隔牆沒有耳,方便說話。”
嗯,他的確就是需要個好說話的地方。
曾淳想了想,隨即又問道:“這裡怎麽沒有櫃台,掌櫃的在哪裡呢?”
沈煉意味深長道:“這裡的掌櫃不是一般人能見的,你若是達官顯貴,人家自然會迎出來,你若無權無勢,你想見人家都見不到。”
哎呀,這麽牛的?
算了,不見就不見吧,他本也不是來見這裡掌櫃的。
曾淳乾脆直接問道:“陸大人什麽時候到?”
沈煉聞言,立馬起身道:“我現在就去接,兩刻鍾之內應該會過來,酒菜什麽的你都不用管了,我都給你點好了,
都是陸大人愛吃的,你坐這裡等著就行了。” 說罷,他便向外疾步而去。
曾淳則是坐那裡繼續沉思起來。
這雖然是他第一次見朝中的達官顯貴,但他並不怎麽慌,嘉靖他都見過了,欺君他都敢,陸炳在他看來也就那樣了。
他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怎麽說服陸炳。
這個難度著實有點大。
他才考慮了一陣,外面便傳來敲門聲,一個少女的聲音清脆道:“曾公子,酒菜都備齊了,可以上了嗎?”
沈煉說都安排好了,時間那肯定也安排好了。
曾淳毫不猶豫道:“上。”
很快,一隊隊美豔的侍女便端著各種金光閃閃的餐具魚貫而入,不一會兒便把個丈許大的檀木圓桌上都擺滿了。
沒過多久,門外又傳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
沈煉直接打開房門,抬手道:“陸大人,請。”
曾淳連忙起身拱手道:“學生曾淳,參見陸大人。”
說罷,他這才小心的看了看這嘉靖的奶兄弟。
陸炳是張典型的國字臉,濃眉大眼,鼻梁高挺,胡須稠密而有型,真可謂相貌堂堂。
這樣的人竟然也貪財,著實令人難以置信,至少看長相不像是個貪財之人。
陸炳那也是稍稍打量了曾淳一番,這才抬手道:“賢侄,無需如此客氣,坐,坐。”
說罷,他便招呼著沈煉一起坐了下來。
這個,怎麽開口好呢,冷場可不好。
曾淳剛坐下來便連忙拿起酒杯,又站起來舉杯道:“學生久仰陸大人之名,今日能見到陸大人真是三生有幸,陸大人請。”
說罷,他便躬下身,小心的和陸炳、沈煉碰了下杯,隨即仰頭一飲而盡。
陸炳仰頭把酒喝了,這才問道:“賢侄,令尊可是有什麽事要你轉告?”
你們真以為我就是個小屁孩是吧?
曾淳乾脆直截了當道:“陸大人,學生是聽聞陸大人想與嚴世藩結為姻親,所以冒昧來勸說一番。”
陸炳聞言,眉頭不由一皺,他剛拿起的筷子那也放了下去。
如若不是他知道曾銑很會拍馬屁,著實很討嘉靖歡心,光是曾淳這句話他恐怕就要拂袖而去了。
他愣了一下,隨即瞪著沈煉道:“純甫,說了此事休要再說了,你竟然還專門找人來勸我!”
沈煉悠悠歎息道:“陸大人,卑職是真的為你好,兼聽則明,偏信則暗,你不聽卑職的,也可以聽聽別人怎麽說是吧?”
行吧,我就看看這小子有什麽好說的。
陸炳很是乾脆的問道:“賢侄,你小小年紀便懂官場之道嗎?”
我年紀小怎麽了,我能未卜先知啊。
曾淳連忙謙虛道:“陸大人,官場之道學生自然沒您懂,學生只是有些地方想不明白而已,還請陸大人多多指教。”
你這種勸法倒是比沈煉說的要好聽多了。
陸炳微微點頭道:“你且說來聽聽。”
說罷,他便拿起筷子吃起菜來。
看樣子便宜師父那一招挺管用,官場上的人大多強勢,就算表面不是內心也是,跟人家頂那是找不痛快,只能以柔克剛。
曾淳裝作虛心道:“陸大人,嚴閣老今年六十有八了吧,您覺得他還能掌權多久?”
這個。
陸炳明顯頓了一下,這才淡淡的道:“嚴閣老掌權多久與我何乾?”
這意思他就是想趁嚴嵩掌權大撈一筆而已,嚴嵩嗝屁了他估計也撈夠了。
曾淳又裝作虛心道:“陸大人,您覺得嚴世藩所作所為,如果沒了嚴閣老的庇護能保住性命嗎?”
這家夥,太不是個東西了,如果沒了嚴閣老的庇護,恐怕死定了!
陸炳拿著筷子頓了好一陣,這才淡淡的道:“如非謀逆,不至於牽連子女。”
這意思嚴世藩保不住性命也沒事,嘉靖看我的面子上不可能收拾我女兒和我女婿。
曾淳聞言,不由心中暗喜。
這下機會來了。
他假裝不解道:“陸大人,好像通敵賣國也要滿門抄斬吧?”
你小子亂說什麽呢?
陸炳頗有些不悅道:“賢侄,有些話不能亂說,有些帽子不能亂扣,子虛烏有的事胡亂說那叫誣陷。”
曾淳煞有其事道:“余姚謝氏滅門一案陸大人應該知道,傳聞謝氏是因為朝中無人了,又掌控東瀛那邊龐大的利益所以才被滅門的,當然,這個只是傳聞,沒人能查出來。
不過,謝氏滅門了,東瀛那邊龐大的利益肯定是有人接手的,接手的是誰這個也很難查出來,學生只能根據最近發生的事情來旁敲側擊。
謝氏滅門,朝廷派出右副都禦史朱紈朱大人巡撫浙江福建沿海,剿滅倭寇和海盜,朱大人的確是剿滅了好幾個海盜和倭寇的交易據點,而且嚴格實施海禁,搞得海盜和倭寇根本沒法和岸上的人做生意。
結果如何呢?
朱紈朱大人很快便被逼死了,誰把他逼死的,這個想必陸大人很清楚。
陸大人,私通倭寇算不算是通敵賣國呢?”
這個!
陸炳又看向沈煉,鄭重道:“純甫,福建都司都指揮僉事盧鏜怎麽說?”
沈煉微微歎息道:“盧鏜已判死罪,按理無需嘴硬受刑了,但他一直咬定剿滅倭寇和海盜據點之事是真的,是他親自率軍去的,而且,那些被他們搗毀的據點並不是消失了,我們完全可以派人去查看。”
盧鏜竟然還在被刑訊逼供!
嚴氏父子太毒了!
曾淳咬了咬牙,繼續道:“嚴世藩通敵賣國之事陸大人可以派人慢慢去查,這個暫且不論,陸大人,你可否算過一個帳。
我大明一年的稅賦有多少,他嚴氏父子一年又貪了多少,還有他們手底下的貪官汙吏一年又貪了多少,傳聞嚴府管事嚴年都已經家資巨萬了!
他們這麽貪下去,大明朝廷有多少錢給他們貪,他們把錢都裝進自己的腰包之後,朝廷哪裡來的錢糧抵禦北虜,朝廷哪裡來的錢糧剿滅海盜和倭寇,朝廷哪裡來的錢糧賑災?
陸大人,你應該也知道,他們多能貪,你有沒有算過,他們多少年能把朝廷的錢全貪光?
他們現在是能蒙蔽聖聽,等到了那一天,朝廷幹什麽都沒錢的時候,聖上還會被他們蒙蔽嗎?”
陸炳聞言,臉色都變了。
這個他的確沒算過,嚴嵩帶著他們瘋狂貪腐,國庫貪空之後朝廷幹什麽都沒錢了,聖上肯定會知道是怎麽回事,到時候,怎麽辦?
曾淳見狀,乾脆繼續道:“陸大人,這還只是小事,以後你就會發現,凡是率軍剿滅海盜和倭寇的都會被嚴黨瘋狂彈劾,輕則罷官削籍,重則斬首示眾,大明會越來越亂,朝廷會越來越缺錢。
我可以斷定,嚴嵩還沒下台,國庫就要被他貪得空空如也, 到時候他們私通倭寇之事也會水落石出,嚴家沾不得,沾了必定家破人亡。”
陸炳的臉色已然難看至極,但他還是嘴硬道:“你未免有點危言聳聽了。”
你這意思你奶兄弟再怎麽樣也不可能讓你家破人亡是吧?
曾淳最後提醒道:“陸大人,你與太子交情如何,你與裕王交情如何?”
他這就差擺明說了,嘉靖不可能長生不老的,就算太子不繼位,裕王也會繼位。
到時候人家把他跟著嚴嵩父子瘋狂貪腐的事給抖出來,太子和裕王能饒了他?
太子和裕王是不大可能如同嘉靖般對他好的,因為他跟太子和裕王的關系一般,根本沒有跟嘉靖的關系之萬一。
人家也不可能如同嘉靖般容忍他!
想到這裡,他都有點慌神了,不過,他還是嘴硬道:“你說的這些根本沒有任何真憑實據,讓人如何相信?”
你怕了吧?
你怕了就好!
曾淳又假裝不解道:“陸大人,學生還有一事實在是想不明白,其實賺錢的法子多得很,何必冒險貪腐呢?
嚴嵩父子隻知靠貪腐瘋狂撈錢著實不知所謂,很多事情不但自己能賺錢還能讓老百姓跟著過上好日子,還能讓大明更加富強,他們怎麽就不去想,不去做呢?”
陸炳聞言,不由好奇道:“還有這種事?”
這種事多了!
看樣子陸炳之所以攀附嚴氏父子就是為了跟著人家撈錢,這會兒陸炳應該也意識到跟著嚴氏父子混沒有好下場了,接下來就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