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繼盛的確是嫉惡如仇,悍不畏死,他明知彈劾嚴嵩父子必死還是準備上疏彈劾,不得不說,他這一身正氣著實令人欽佩。
沈煉原本也跟楊繼盛差不多,嚴嵩父子如此胡作非為,他也看不下去了,也準備冒死上疏彈劾,所以,他倆意氣相投,關系很好。
這會兒沈煉都被曾淳給勸住了,楊繼盛還不知道呢。
沈煉請他喝酒,他自然是毫不猶豫的就來了。
結果,沈煉卻把他拉人家家裡來了,而且,這裡還有好大兩桌人。
他忍不住吃驚道:“元美,漢文,你們怎麽也在這?”
黃鑄那是連忙起身道:“仲芳,我奉命在這辦事。”
王世貞卻是尷尬的起身道:“這個,曾公子相邀,我便來了。”
曾公子?
楊繼盛還真沒聽說過什麽曾公子,朝中重臣裡有姓曾的嗎,有他也不認識啊!
曾淳見他疑惑的模樣,連忙起身拱手道:“楊大人,學生曾淳,聽聞楊大人鐵骨錚錚,屬實欽佩,所以冒昧請楊大人過來喝杯水酒。”
徐文璧等人那也連忙起身自我介紹了一番。
這一番自我介紹搞得楊繼盛是雲裡霧裡,這些年輕人裡面有幾個是公侯勳貴子弟,他倒是略有耳聞,問題這請客的曾淳他是真沒聽說過。
沈煉乾脆拉著他坐下來,附耳道:“這是曾銑曾大人之子。”
哦,原來是內廷禮部侍郎曾銑的兒子。
曾銑功勳卓著,最終卻不得不如同自閹進宮一般躲去內廷保命,著實令人唏噓。
這又是嚴嵩父子乾得好事啊!
很明顯,人家跟嚴嵩父子是死對頭,這頓酒倒也喝得。
楊繼盛微微點了點頭,隨即拱手道:“那就多謝曾公子了。”
曾淳也沒有多說什麽,直接就舉起碗來敬了一輪,然後就招呼大家開吃了。
這一下輪到沈煉莫名其妙了,因為曾淳就光顧著敬酒了,壓根就沒說彈劾嚴嵩父子的事情。
曾淳還就一直都不說,就是殷切招呼大家喝酒吃菜,順帶逗逗徐馨兒和陸月兒,搞得整個廳堂裡歡聲笑語不斷,大家都喝得熱火朝天。
這意思是酒桌上不適合說嗎?
沈煉見狀,那乾脆也放開手腳一通敬,逮著自己一通猛灌。
這麽一場酒喝下了,大家倒也親近不少。
其實,楊繼盛除了嫉惡如仇其他倒還正常,只要不是貪官汙吏,他便能赤誠以待,跟眾人喝到酣處他也是稱兄道弟的,好相處得很。
曾淳見眾人都喝得差不多了,另一桌都散了,賈元春都帶著一堆小家夥去玩捉迷藏去了,這才把徐馨兒和陸月兒拉過來,附耳低聲道:“你們先去跟他們玩捉迷藏吧,我跟楊大人說點正事。”
好吧,這個遊戲每天曾淳沒回來的時候她們兩經常跟幾個小家夥玩,那也早玩熟了。
徐馨兒和陸月兒聞言,立馬就蹦蹦跳跳的去了,一堆小家夥玩得那叫一個開心啊。
曾淳見狀,微微笑道:“仲芳兄,這些你都看到了吧?”
呃,你說什麽呢?
楊繼盛頗有些莫名其妙道:“伯忠,你說的是看什麽?”
我讓你看看不出事的時候親朋好友在一起多麽幸福,你知道你上疏彈劾嚴嵩父子之後你的親朋好友會有多慘嗎?
曾淳緩緩轉過頭來,鄭重道:“仲芳兄,聽聞你想上疏彈劾嚴嵩父子。”
楊繼盛那是毫不猶豫的點頭道:“是啊,
伯忠你這裡可是有他們父子的罪證?” 你還以為我是為了添油加醬才請你來的啊?
曾淳微微搖頭道:“仲芳兄,你應該知道,這個時候任何罪證都沒用,你說他們要造反聖上都不會信的。”
楊繼盛緩緩點頭道:“是啊,嚴嵩父子蒙蔽聖聽、欺君罔上著實有一手。”
曾淳鄭重道:“他們可不光這方面厲害,他們害起人來更厲害,仲芳兄,你應該知道上疏彈劾他們會是什麽結果。”
原來你是想勸我。
楊繼盛大義凜然道:“這個我自然知道,大不了就是被他們害死,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死就死,沒什麽好怕的,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禍害大明,禍害老百姓。”
我知道你不怕死。
曾淳又問道:“你有沒有想過你死了之後家人怎麽辦?”
楊繼盛不假思索道:“家有賢妻,自然會替我照顧好家人。”
唉,你錯了。
你夫人在你死後殉情了,你的家人都只能靠你的朋友接濟度日,慘得很。
算了,這個就不說了。
曾淳乾脆盯著王世貞道:“元美兄,如若仲芳兄被嚴嵩父子陷害入獄,你是見死不救還是盡力想辦法去救?“
王世貞不假思索道:“我怎麽可能見死不救,我自然會想盡辦法去救。”
曾淳又問道:“如果仲芳兄被斬首棄市,無人敢去收屍,你會不會替他去收屍?”
王世貞還是毫不猶豫的道:“那我自然會去。”
曾淳微微歎息道:“我可以告訴你,你如果這麽做,那就會成為嚴嵩父子的政敵,他們對待政敵什麽手段你應該很清楚,你可能跟仲芳兄一樣不怕死,但是,令尊呢,令弟呢,你希望他們也被嚴嵩父子害死嗎?”
這!
王世貞聞言,不由目瞪口呆。
這些他的確沒想過。
問題,以嚴嵩父子的歹毒,人家真能乾出這種事來。
王家可是傳承了幾代的書香門第,官宦世家,難道就要這麽毀在他手裡嗎?
歷史上,正是因為他給楊繼盛收屍,嚴嵩父子直接把他爹給害死了,若不是嚴嵩父子後面倒台了,他和他弟弟都會死,他們王家真有可能玩完了。
嚴嵩父子就是這麽歹毒,他們害死的人,誰敢去收屍他都要收拾人家!
楊繼盛見狀,連忙抬手道:“元美,你無需管我,就算我曝屍荒野也沒關系。”
王世貞滿臉痛苦的搖頭道:“仲芳,你我情同手足,我怎麽能眼睜睜的看著你被嚴嵩父子害死,我怎麽能讓你曝屍荒野?要是我被人陷害你會不救我嗎,要是我死了你會讓我曝屍荒野嗎,可能嗎?”
不可能啊!
楊繼盛聞言,臉色不由一變。
他可不想連累這個情同手足的知交好友。
問題,人家不可能不管他啊。
如果他魯莽上疏彈劾嚴嵩父子而死,王世貞一家不知道會被他害多慘!
他臉色複雜的沉思了一陣,隨即滿臉憤懣道:“難道我們就眼睜睜的看著嚴嵩父子如此禍害大明,禍害老百姓嗎?”
你知道後果了吧,你知道後果了就好。
曾淳見狀,這才鄭重道:“仲芳兄,你彈劾嚴嵩父子的目的是什麽,你是想讓他們父子遭到報應還是想害死你自己的親朋好友?”
楊繼盛不假思索道:“我自然是想讓他們父子遭到報應。”
這不就對了嗎?
曾淳微微點頭道:“你明知扳不倒的時候硬去扳,只會害了自己,害了關心你的親友,知道嗎?
你稍微忍耐一下,等嚴嵩父子失寵的時候一腳踹過去就把他們踹翻了,那才叫達到目的了,知道嗎?”
楊繼盛滿臉痛苦道:“那我們要等多久,我們要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父子害死多少人?”
曾淳不慌不忙道:“他們害人我們可以救人嘛。”
楊繼盛頗有些不解道:“我們怎麽救?他們都是借刀殺人啊,聖旨一下,誰人救得了?”
曾淳細細解釋道:“我們何必等到聖旨下了再去救呢,我們看出苗頭不對就去救不就行了,就好比你和沈叔,這個時候上疏彈劾嚴嵩父子那絕對死定了,我不是把你們攔住了嗎,這不就救下了嗎?”
楊繼盛還是有些不解道:“嚴嵩父子那是想害誰就害誰啊,很多人被他們害死了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呢,就好比朱紈朱大人,立了大功卻莫名其妙被他們害死了,我們怎麽知道他們要害誰,這人我們又怎麽提前去救?”
我可沒說保證每個都能救到。
看樣子楊繼盛應該不會魯莽行事了,這樣就行了。
曾淳乾脆順勢岔開話題道:“對了,聽聞率軍剿滅海盜和倭寇巢穴的盧鏜盧將軍還被關在死牢裡呢,這樣的忠良我們一定要想辦法救出來啊。”
沈煉滿臉凝重道:“盧將軍的罪名是黨紈擅殺,也就是夥同朱紈濫殺無辜,這罪名倒不是聖上定的,而是嚴嵩父子硬安上去的,而且沒有任何證據,不屬於斬立決,所以,還要等到秋末冬初,聖上批紅首肯之後才會斬首。
問題就是現在就快秋末了,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嚴嵩父子是真惡毒,沒有任何證據隨便安置個罪名就要斬殺一名功勳卓著的將領。
不過,歷史上盧鏜好像沒有就此被斬,要救盧鏜好像很簡單。
問題,怎麽救呢?
曾淳緩緩掃視了一圈,眉頭不由微微一皺,他們這裡面品級最高的也就正六品,在朝堂之上可以說屁都不是,說話的權力都沒有,更別說救人了。
徐文璧他們家裡倒是手掌大權,但是,這幾家公侯勳貴行的都是苟道,他們不可能為了救盧鏜去跟嚴黨硬剛。
難道讓他爹出手嗎?
不行啊,他爹好不容易才獲取嘉靖的寵信,這個時候立馬開口搭救與夏言一案相關的將領,絕對會引起嘉靖的反感,嘉靖一旦產生反感,他爹就完了。
看樣子正常手段是救不了盧鏜了,那就只能用非正常的手段了。
曾淳細細想了想,隨即果斷道:“陸大人的平妻不是黃公公的親侄女嗎,你請她去問問黃公公,將盧將軍改為革職查辦多少銀子。”
你擺明了賄賂司禮監秉筆!
沈煉不由目瞪口呆道:“伯忠,這樣不好吧?”
曾淳淡淡的道:“這跟好不好有什麽關系,我們實在拯救忠良,你在乎用什麽手段幹嘛,只要救出來了不就行了嗎?
秋後問斬的人這麽多,聖上應該懶得逐一去細看,盧將軍的生死也就是黃公公一句話的事情,沒有證據而且又不是罪大惡極,革職查辦也可以是吧?
你們難道就為了所謂的仁義道德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功勳卓著的將領被冤殺嗎,這叫仁義道德嗎?”
好吧,救人要緊。
沈煉無奈點頭道:“行,我請二夫人去問問。”
這就對了嘛,人家嚴嵩父子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我們也要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曾淳又假假意思抱歉道:“文壁,元功,這次我們可能要花個幾千上萬兩,今年的分紅可能就沒多少了。”
徐文璧毫不猶豫道:“盧將軍是難得的忠良,花多少銀子我們都要救,說什麽分紅呢,我們是那種為了賺錢草菅人命的人嗎?”
張元功、李言恭和鄭維忠紛紛點頭以示讚同。
曾淳又鄭重道:“嚴嵩父子這麽貪下去,大明估計很快就會天災人禍不斷,到時候朝廷肯定連賑災的錢糧都沒有了,我們要救那些災民花的銀子可能會更多,你們會心疼嗎?”
張元功那也是毫不猶豫道:“我弟弟叫張元德,我們兩兄弟的名字合一起就是功德,行善積德就是在為後人積功德,如果能拯救一方百姓,那就是天大的功德,銀子花了我們再賺就行了,心疼什麽?”
徐文璧、李言恭和鄭維忠也紛紛點頭以示讚同。
楊繼盛和王世貞都忍不住微微點了點頭,這樣拯救忠良,拯救百姓,嚴嵩父子就害不死多少人了。
曾淳見狀,立馬順勢道:“仲芳兄,元美兄,可願一起拯救忠良,拯救百姓?”
楊繼盛和王世貞那是毫不猶豫的點頭道:“那當然,有用得著我們的地方你隻管說。”
我就知道你們會上套。
很好,這一下又套到兩個難得的人才。
對了,還有一個最重要的。
曾淳想了想,又問道:“沈叔,上次你不是說寫信讓胡宗憲胡大人趕緊回來一趟嗎,胡大人怎麽還沒回來啊,他要是突然間投向嚴嵩父子那可就麻煩了。”
沈煉微微搖頭道:“沒辦法,這會兒正是韃靼最有可能入寇的時候,汝貞他走不開,等到了冬天河套和塞外冰天雪地,韃靼就不好入寇了,那時候他才能回來。”
行吧,冬天也不遠了。
他還得趕緊把暖氣做好,裝到陸府去試試呢。
曾淳想了想,隨即微微點頭道:“那好,胡大人若是回來了,一定要請他來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