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雙喜臨門,望遠鏡做出來了,殿試考題也到手了,嘉靖二十九年注定是他大放異彩的一年!
曾府書房之中,曾淳看著手中的殿試考題,那都不由得喜上眉梢。
他經過將近兩年的學習,最近又逮著十九篇堪稱狀元文章的八股文反覆背誦鑽研,八股文的水平那是突飛猛進。
這會兒他不敢說能做出狀元文章來,至少,別人寫出來的八股文怎麽樣,他還是能看出來的。
嚴嵩請人給唐汝楫寫的這十篇文章看上去著實精彩,不過也就是對仗相當的工整,讀起來郎朗上口而已,文采方面那真不怎麽滴。
他相信,沈煉和楊繼盛他們絕對能做出比這更精彩的文章來。
狀元郎啊,只要不出意外,這嘉靖二十九年庚戌科的狀元郎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他忍不住興奮道:“怎麽樣,沈叔,仲芳兄,你們做十篇狀元文章需要多長時間?”
這幫人作弊那也是一回生二回熟,上一次沈煉和楊繼盛他們還有點猶豫,這一次沈煉卻是不假思索道:“十篇狀元文章而已,我九天就能做出來。”
楊繼盛和王世貞那也是爭先恐後道:“我九天也能做出來。”
這個其實不用這麽急。
曾淳想了想,隨即鄭重道:“這真正要奪狀元的文章還是多琢磨琢磨吧,反正我考完會試之前是沒法來記這殿試文章的,不若你們好好琢磨個十來天,下個月十幾裡寫出來就行了,到時候你們再過來聚一聚,挑一挑,挑出十遍最好的來再潤色一番,等我會試完了再看。”
這下他是真的要開始準備會試了,因為會試就是從二月初九開始的,連考三場,一直要考到二月十八。
會試可不光是準備好十九篇文章就行了,其他需要準備的東西還有很多呢。
比如,吃的,會試每場可都是連考三天,不吃東西那肯定不行,吃太多也不行,因為吃得多拉得就多,會試的時候可是不讓上茅房的,三天時間,所有東西都要拉一個小馬桶裡面,所以要盡量少吃少拉。
又比如,保暖的,會試又被稱為“春闈”,京城的二月天可不是一般的冷,晚上那零下十多度都有可能,如果不多準備點保暖的東西,那非凍出病來不可。
還有什麽筆墨紙硯乃至碗筷水壺什麽的,那都得準備好,人家把門一鎖,可就不能出來了,你要什麽沒帶齊,那也別想再出來拿了。
還好他身邊進士多,他在這些過來人的幫助下準備了幾天,總算是把東西給準備齊了。
初九一大早,寅時方至,徐文璧、張元功等幾個兄弟便帶著隨從,駕著馬車趕到他家來了。
這幫家夥就不用參加會試,這會試一開始他們的學業就等於是結束了,殿試一結束他們就可以去五軍都督府裡任職了。
會試和殿試這段時間他們等於是放羊了,想怎麽玩就怎麽玩。
這幫家夥開心的,一個個那都樂得合不攏嘴了。
曾淳卻是滿臉凝重之色,他還沒參加過科舉考試呢,考試的時候可不要出什麽岔子才好。
五兄弟就這麽擠兩輛馬車裡面出發了,石老娘胡同出來之後沿著西四牌樓北街一路向南,過了西四牌樓南街又是西單牌樓北街,然後是西長安街,東長安街,然後還要繞過碩大的嚴府,才能抵達貢院。
這一路他們足足繞了十多裡,繞過了整個皇城,又繞過了碩大的嚴府,這才來到貢院大門外。
曾淳剛掀開門簾伸出頭來便被嚇了一大跳,這貢院外面的廣場上那是密密麻麻黑壓壓全是人啊,數都數不清。
這怎麽進去?
徐文璧和張元功卻是幫他拿起碩大的羊皮披風和裝東西的書箱拉著他就往前走,李言恭和鄭維忠則是衝在前面一頓猛擠。
他們這麽搞那自然會引起眾怒,你們來晚了就站後面唄,還往前擠,不知道先來後到的嘛?
這能參加會試的那基本都是舉人,在民間那都是舉人老爺了,而且能考上舉人的很多都出自官宦世家,你敢逮著人家一通擠,人家不發飆才怪呢。
不過,舉人裡面還有很多是監生,國子監裡的舉監那是最多的,三年下來那最少也是一百多,這些監生那肯定都知道徐文璧他們是什麽人。
所以,他們擠進去的時候也就一開始挨了幾句罵,後面漸漸便沒人敢罵了。
這幾個都是公侯勳貴世子啊,這考場維持秩序的京營屯衛就歸人家管,惹毛了人家揍他們一頓那也是白揍啊!
他們這一頓猛擠總算是擠到了最前面,這貢院裡面的門可不少,因為京城貢院足有九千多個號房,參加會試的舉人那足有四五千之巨。
如果只有一個門能進,那算上仔細檢查隨身物品的時間,一天這四五千舉人都不一定能全進入號房中。
所以,這貢院裡面號房門很多,而且就是按千字文排的,也就是天字號、地字號、宇字號等等,每個門裡面那都是兩排六十間號房,裡面的號房則是按天乾地支排的。
曾淳報名比較早,所以排得也比較靠前,他的號牌是“洪字號丁卯房”,也就是從洪字號的號房門進去第四間。
他們這一頓擠也不知道擠了多久,他們擠到洪字號號房門跟前的時候卯時都到了,考生都開始入場了,那門口的京營屯衛是逮著每個考生一頓扒拉,褲衩裡面都要仔細檢查一下。
曾淳見狀,那都不由皺了皺眉頭。
沒辦法,科舉搞舞弊的太多了,有些不學無術的官宦子弟人家給他們把考題全做好了他們都記不住,還得抄了夾帶進去,所以,京營屯衛那檢查的特別仔細,生怕有人夾帶。
這科舉舞弊案處罰起來可是相當的恐怖,一不小心就會人頭落地。
曾淳原本以為自己也有被人扒拉得衣衫不整呢,誰知道,徐文璧把他推上去之後只是咳嗽了一聲,那些原本粗魯無比的京營屯衛立馬就變得溫柔起來,人家也只是隨便扒拉了幾下,稍微看了看便把他給放進去了。
看樣子這幫家夥都給他打招呼了,甚至這些京營屯衛都有可能是他們安排的。
這科舉考試的號房是什麽樣的呢?
號房就是個高六尺、深四尺、寬三尺的小棚子,裡面就是兩塊橫著的大木板和一個小馬桶,兩塊木板裡面一塊大約膝蓋高,這就是座位加床鋪了,外面一塊大概齊腰高,這就是書桌連帶大門了。
這號房也太簡陋了,而且還小得可憐,三尺寬也就一米左右,躺都沒法躺,睡覺那都只能坐著靠牆上睡,這麽小的房間呆裡面憋三天那都不知道憋得有多難受,後世“蹲號子”一說好像就是比喻這號房的,由此可見這號房有多差。
曾淳也只能暗自歎息一聲,隨即掀開外面那塊木板把東西放進去往裡一坐。
沒過多久便有屯衛拿著一盆木炭和三根蠟燭走了過來。
這家夥面無表情的把炭盆和蠟燭往桌上一擺,然後便把外面這塊木板給鎖上了,這意思就是不考完不準出去了。
不過,這家夥把木板鎖上之後卻是偷偷指了指炭盆,朝他眨了眨眼,這家夥估計也是徐文璧他們給安排的!
曾淳剛擠了一陣都擠出汗來了,這會兒倒是不冷,他把炭盆往座位底下一擺,便開始琢磨怎麽裝模作樣了。
這三場考試總共十九道題,每一場那就是六七道題而已,也就是說,大約每隔半天寫一篇就差不多了。
問題,他這都做好了,記住了,他都不用半個時辰便能做完六七道題啊。
這樣肯定不行,他得先墨跡半天,把做好的文章寫稿紙上,然後再工工整整的抄試卷上,這樣才不會露餡。
他考慮了一陣,試卷和稿紙便發下來了。
果然,就是他們從唐汝楫那裡搞來的考題。
這下妥了。
曾淳是學著對面考生的模樣, 裝模作樣的沉思了個把時辰,又一字一頓的在稿紙上寫了個把時辰,又練了一會兒字,這才工工整整的把第一篇文章抄試卷上。
這會試對他來說好像就這麽簡單,他只要學著人家的樣子裝一裝便行了,對他來說最難的反而是睡覺的問題,這晚上坐著睡那真不是一般的難受。
還好,徐文璧他們安排的京營屯衛還是很有眼色的,每天晚上人家都會偷偷幫他看好炭盆,裡面的炭火不夠大了,他們立馬就會加,他倒是沒凍著。
他就這麽裝了九天六夜,會試總算是結束了。
這連熬九天著實把他給熬壞了,十九那天他是什麽都沒乾,就陪著徐馨兒和陸月兒放松了一天,二十那天,沈煉和楊繼盛他們都放假了,他才將人家請過來,好好給他講了講十道殿試考題。
接下來還有二十多天就是殿試了,他又得悶頭溫書背文章了,每天他也就和徐馨兒、陸月兒悶書房裡面溫書,哪兒也沒去,放榜那天他都懶得去看,因為他知道他肯定是中了,到時候自然有人來報喜。
會試放榜按規定是二月二十八,因為成化朝以前都是三月初一殿試,二月二十八必須放榜。
這一天貢院外面又是人山人海,榜單一放出來,那整個京城都炸鍋了,因為會試第一是監生曾淳,會試第二是監生唐汝楫,這兩個家夥,連秀才功名都沒有,竟然名列會試第一和第二!
京城真炸鍋了,這怎麽可能?
有些落榜的舉人甚至都忍不住開罵了,太黑了,這兩個家夥絕對作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