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繼光著實沒想到赴京參見武舉會試還能遇到韃靼鐵騎攻打京城,他更沒想到,剛一上城牆便遇著了新科狀元郎。
這一下,他的命運徹底改變了。
他還在那裡發呆呢,曾淳又抬手介紹道:“這位是定國公世子徐文璧,這位是英國公世子張元功,這位是臨淮侯世子李言恭,這位是武安侯世子鄭維忠,他們現在都是五軍都督府都事。”
我的天,原來這些從七品的官員都是公侯世子,他還以為這些都是京營衛所經歷司經歷呢。
戚繼光連忙拱手躬身道:“參見諸位大人,不知諸位大人有何吩咐。”
徐文璧他們都沒開口,因為他們都習慣了聽曾淳的。
曾淳還是微微笑道:“戚將軍,你想跟我們一起建功立業嗎?”
我們?
機會啊!
戚繼光瞬間就明白了,這位狀元郎和這幾位即將掌權的公侯勳貴世子是在網羅親信呢。
他連忙拱手道:“請大人吩咐。”
嗯,果然是個聰明人。
曾淳微微點了點頭,隨即問道:“文壁,現在能給他提個什麽職位,我是說能負責領兵作戰的實職。”
這個怎麽提啊,人家才是四品的登州衛指揮僉事啊,參將估計都很難提上去。
徐文璧想了想,隨即咬牙道:“要馬上提的話,那只能暫時提個京營遊擊將軍。”
遊擊將軍是沒有品級也沒有定員的,不過可以領兵千員以上,只要立了軍功就能提正三品的實權參將。
當然,這得有關系才能提,不然立了軍功也不一定能提參將。
戚繼光連忙拱手躬身道:“多謝徐大人。”
他當然知道這幾個世子的後台有多硬,提他當參將那是沒一點問題。
徐文璧卻還是有點懵,因為他還不知道曾淳到底想幹什麽。
曾淳微微點頭道:“那就先給戚將軍提個京營遊擊將軍吧,讓他先管著阜成門這一段的武舉人和家丁護院。”
這個對徐文璧他們來說自然是小事一樁。
不過,這對於戚繼光來說卻是個天大的機會。
他很清楚,人家是在培養親信,這次他只要稍微立點功估計就能提京營參將了。
如果沒有這些後台,想要提參將那最少也要奮鬥幾年而且還要參加幾場大戰才行。
這年頭武將要升職簡直太難了,他這登州衛指揮僉事還是世襲的呢,別看他才二十多歲,他都當了六年的登州衛指揮僉事了。
他之所以拚命學習考武舉,那也是為了能有升職的機會,奈何武舉也不是一般的難考,他都考了幾年了才通過武舉鄉試,武舉會試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過呢。
原本他想著還要蹉跎不知道多少年才會有機會,沒想到卻突然間遇到了新科狀元和這幫公侯勳貴世子。
這次他運氣簡直逆天了。
戚繼光想著能晉升參將了那便渾身是勁,這一天他就跟打了雞血一樣不停的在城牆上來回的竄,拚盡全力整編阜成門這一段的家丁護院。
至於武舉人,他都根據品階分別授予了臨時的小旗、總旗、百戶和千戶的職位,負責來操練手底下的家丁和護院。
他原本就擅長操練新軍,這幾千家丁護院對他來說自然是小菜一碟,才一天工夫,他竟然就將這段城牆上三四千家丁護院給整編完了,還操練得像模像樣了。
不得不說,這家夥真是個大將之才。
夕陽西下,眼看著就要到換防的時間了,曾淳正想著怎麽邀請戚繼光跟他一起回去住呢,西面卻突然間傳來一陣馬蹄聲。
這韃靼鐵騎不會這麽快就渡過潮白河,衝過通州城,衝到這裡來了吧?
曾淳聽到這馬蹄聲都不由得心中一緊。
戚繼光卻是趴城牆上以耳貼地細細聽起來。
馬蹄聲都傳過來了,對方離城牆應該不到十裡了,可惜望遠鏡他還想作為此戰的秘密武器使,所以壓根就沒帶城牆上來。
這會兒曾淳也只能緊盯著戚繼光了。
戚繼光聽了一陣便嗖的一下彈起來,滿臉古怪道:“騎兵不到兩成,這應該是邊軍屯衛啊。”
臥槽,是鹹寧侯仇鸞率軍趕過來了。
這家夥,估計早就把大軍駐扎在居庸關外了,居庸關離這裡才不到一百五十裡,這家夥再在居庸關外十來裡扎營,距離這裡就不到一百四十裡了,這正好是步卒急行軍的極限。
鹹寧侯仇鸞這是早有預謀,就是要第一個率軍趕到京城,給嘉靖來個驚喜,又或者,這家夥想騙開京城的城門給俺答汗來個驚喜!
不一會兒,黑壓壓的一片步卒和稀稀拉拉的騎兵便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朝著阜成門狂奔而來。
曾淳立馬對戚繼光道:“戚將軍,下令警戒。”
呃,這明明是宣府鎮方向趕來勤王的邊軍屯衛啊!
戚繼光雖然不明白怎麽回事,還是朗聲下令,命上千京營屯衛和三四千家丁護院全部把兵器掏出來,站箭垛後面警戒。
很快,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將領便打馬來到城門樓下,狂傲道:“我宣大總兵太子太保鹹寧侯仇鸞率軍前來勤王,速速打開城門。”
賣國賊,你挺狂啊。
我定叫你滿門抄斬!
你死定了,我對你也沒什麽客氣可講了,對賣國賊就是要往死裡踩。
曾淳冷哼道:“你是裝作不懂大明律是吧?邊軍不得進入京城,這是鐵律,你率軍來勤王那也只能駐扎在城外。”
哎呀,小小六品文官敢這麽跟老子說話。
鹹寧侯仇鸞大喝道:“我有緊急軍情稟告聖上,速速打開城門。”
今天我就不開城門,你能怎滴。
曾淳不假思索道:“聖上有旨,京城戒嚴,城門不能開。”
鹹寧侯仇鸞大怒道:“你他嗎的誰啊,立刻馬上給我打開城門,若是貽誤了戰機,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我就要讓你去嘉靖那裡告狀,讓嘉靖知道我跟你是死對頭,也讓嘉靖知道我這個新科狀元在城牆上鎮守。
曾淳假裝忌憚道:“我們只能放下吊橋,用吊籃把你吊上來,城門是萬萬不能開的。”
行,你給我等著。
鹹寧侯仇鸞急不可待道:“快點啊,囉嗦什麽?”
曾淳偏偏就命人墨跡了半天才將這家夥給拉上來。
鹹寧侯仇鸞上了城牆之後,立馬盯著他冷冷的道:“你是誰,有種你就說,別讓我去查。”
曾淳不假思索道:“我是翰林院修撰曾淳,怎麽了,奉旨守城還有錯了?”
鹹寧侯仇鸞聞言,不由恍然道:“原來是你這個小兔崽子,你給我等著。”
切,你們父子也就會說這一句話。
你也給我等著!
鹹寧侯仇鸞竟然一天時間就率軍狂奔而至,嘉靖那著實挺驚喜的,在他眼裡,鹹寧侯仇鸞就是大明第一猛將啊。
他竟然立馬就封鹹寧侯仇鸞為平虜大將軍,負責統帥各路勤王大軍狙擊韃靼鐵騎!
鹹寧侯仇鸞還裝模作樣的領著兩萬邊軍精銳去潮白河西岸狙擊韃靼鐵騎呢,結果,沒過兩天,這家夥便命人帶著幾十個敵軍首級和奏折回來了。
他竟然謊稱宣大兩鎮兵馬疲憊不堪,經浴血奮戰依舊無力阻擋韃靼鐵騎渡河!
這家夥就是去引俺答汗渡河的!
不用想,這些首級又是他在沿途殺的老百姓。
韃靼鐵騎渡過潮白河,京城北面就無險可守了,第三天,韃靼鐵騎前鋒便衝到了京城東北面的安定門外。
嘉靖收到消息,徹底慌了,鹹寧侯仇鸞這會兒都不知道率軍跑哪裡去了,其他各路援軍因為路途遙遠都還沒趕到呢,這下可如何是好?
他呆坐在萬壽宮中愣了半天,這個時候才記起來,身邊就有個能擊敗韃靼鐵騎的。
曾銑就曾多次率軍擊敗俺答汗啊,他當時是為了收拾夏言假裝不了解真相而已。
他連忙問道:“子重,現在怎麽辦,韃靼騎兵不會真攻城吧?”
你終於記起來問我了。
曾銑恭敬的拱手道:“萬歲爺放心,韃靼騎兵不擅攻城,他們攻打小縣城都費勁,更別說是京城這樣天下有數的雄城了,估計他們連試一試的勇氣都沒有。”
那就好。
嘉靖稍微安心了一點,他想了想,突然間又滿臉擔憂道:“他們若是圍城不去,如何是好?京城可是有上百萬人口啊,城中屯糧也不知道能撐多久。”
人家吃飽了撐的,圍困京城對人家有什麽好處?
曾銑當然知道韃靼騎兵不可能圍城不去,不過,他還是假裝滿臉凝重道:“萬歲爺,內廷不得乾預朝政,微臣有些話不知道能不能說。”
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有什麽當不當說的。
嘉靖立馬催促道:“有什麽你盡管說,朕恕你無罪。”
曾銑還是小心的道:“萬歲爺放心,有守謙在,定能擊退韃靼騎兵。”
嘉靖聞言,不由詫異道:“保定巡撫楊守謙, 他能擊退韃靼騎兵?”
曾銑連連點頭道:“是的,萬歲爺,當初守謙與微臣曾一起率軍追著韃靼騎兵殺入河套幾百裡,若不是,若不是鹹寧侯不敢率軍參戰,那一戰我們便能殺得韃靼騎兵元氣大傷。”
嘉靖原本挺信任鹹寧侯仇鸞的,但是,曾銑這一句話卻讓他記起來了,這家夥當初就是畏敵怯戰才被他抓起來的啊,還有,宣大總督楊順也曾上疏狀告這家夥克扣糧餉殺良冒功啊,這家夥到底靠不靠譜?
如果靠譜,怎麽連阻擋人家韃靼騎兵渡河都做不到?
潮白河的水,很深啊!
他想了想,隨即又問道:“你確定楊守謙會率軍來勤王嗎?”
曾銑毫不猶豫的點頭道:“守謙忠肝義膽,他肯定會率軍來勤王的,只是保定有點遠,守謙收到消息之後再率軍趕過來最少也要三四天,萬歲爺,你放心,三天之內守謙必到。”
嘉靖細細想了想,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他不能把寶壓在鹹寧侯仇鸞一個人身上,這家夥好像有點不靠譜!
這其實也是曾淳事先跟他老爹說好的,他很清楚,嘉靖冥思苦想之下肯定會想起他老爹曾經的功績,整個朝堂之上也只有他老爹曾率軍擊敗過韃靼騎兵。
而且,嘉靖肯定是想不出辦法來對付韃靼騎兵的,如果能想出來,歷史上庚戌之變大明朝廷就不會束手無策。
這種情況下,嘉靖唯有問他老爹怎麽辦。
嘉靖若是問,他老爹就在推薦楊守謙的同時給鹹寧侯仇鸞挖個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