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大總管,難道都到了這個份上,你還打算瞞著我們嗎?”
三人驚駭過後,李信突然轉頭,神色冷冽的盯著一旁的韓忠說道。
張孝同聞言一愣,有些意外的看著一臉冷冽的李信。
按道理來說,他們三人當中,他的官階最高。
可要說勢力和實力,卻不如李信和韓忠。
韓忠是保定府的鎮守太監,屬於司禮監管轄,是那種能直達天聽的人物。
而李信在他們三人之中雖然官階最低,但人家手握兵馬司八千悍卒,妥妥的實權在手。
面對這兩人的時候,張孝同都不得不小心翼翼。
可現在明顯看得出來,李信似乎察覺到了什麽。
韓忠聞言臉上露出苦笑,他知道李信質疑什麽,但若是可以,他寧願這一切他都不知道。
“現如今到了這個地步,總管大人就不要再藏著掖著了,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但凡有點風吹草動,誰也逃不脫乾系。”
張孝同雖然不知道李信察覺了什麽,但心中清楚,這個時候有一絲一毫的私心,後果都不堪設想。
“你們真想知道?”
韓忠沉思了片刻,這才抬頭看向兩人。
李信和張孝同沒有說話,只是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韓忠。
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張大人,可有僻靜點的地方?”
看著兩人的神情,韓忠心中一陣冷笑,既然這兩個同僚想要迫不及待的上賊船,他也就順勢而為了。
畢竟三個人一起承擔,總好過他獨自一人提心吊膽。
“你們守在這裡,裡面的公子醒來之後,立刻來後堂稟告與我!”
張孝同先是看了一眼韓忠,隨即對著身側的親隨吩咐道。
“你們也守在這裡,任何人不準進房間半步!”
韓忠同樣留下了貼身番役,叮囑道。
李信更是將二十幾名貼身扈從分散在房間周圍,不準任何人靠近。
等三人吩咐完,張孝同領著李信和韓忠朝後衙一處別苑走去。
進入別苑,張孝同將所有下人和侍女都屏退後,韓忠這才娓娓道來。
“剛剛那位梅大先生,想必兩位都見過不止一次吧?”
韓忠看著張孝同的李信,輕聲問道。
兩人不明白其中的緣由,可也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這位梅大先生身旁,有一個小藥童你們是否見過?”
韓忠循序漸進,不急不緩的再次問道。
“小藥童?”
兩人一愣。
他們雖然不算位極人臣,可也是朝廷鎮守一方的大員。
之所以在意梅大先生,那是因為人家有一手活死人肉白骨的絕活。
人生在世,只要吃五谷雜糧就會生百病,而梅大先生這種人,別說江湖中人,就算是他們都不敢輕易得罪。
只是一個小小的藥童……
他們還沒那麽閑,對一個藥童能有多大的印象?
看著眉頭緊皺的兩人,韓忠也沒有著急立馬說出原委,只是靜靜地看著兩人。
“我似乎有點印象,龍小雲身邊的人,似乎對他都挺客氣,而且……”
張孝同畢竟是文官,察言觀色的本事自然不弱。
細細的想了一會之後,就察覺出了其中的端倪。
一個小藥童而已,即便是梅大先生的親傳,用得著所有人都對他客客氣氣?
就連龍小雲,和那小藥童說話,似乎都用的是商量的語氣。
而且,那小家夥之前到過他的府邸,武學造詣十分了得。
想著想著,張孝同就察覺出了其中的不對勁。
“我似乎也有一點印象……”
李信在張孝同說完之後,似乎也想了起來。
“你們可知他是何人?”
看著兩人似乎想起來了一些,韓忠似笑非笑的盯著兩人問道。
“總管大人,您就別賣關子了,趕緊說吧!”李信有些急切的看向韓忠。
一個藥店的小夥計而已,能是什麽人?
韓忠四下看了看,這才湊上前,小聲的說道:“想必三月之前,兩位也收到了上面的暗示吧?”
“暗示?什麽暗示?”
李信一愣,仔細的回想了一下,卻什麽也沒有想起來。
而張孝同,則在這個時候猛地變了臉色。
“你的意思是說,那小藥童就是……”
張孝同驚的目眥欲裂,瞪大眼睛死死的盯著眼前的韓忠。
“不錯,就是他!!”
韓忠冷冷一笑,隨即點了點頭。
“到底是誰啊,看你們倆一驚一乍的,能不能說清楚啊!”
李信看著兩人的神情,急的抓耳撓腮。
這些讀書人做什麽事情都這麽墨跡,話說到一半就……
“是他?!!”
而這個時候,李信也猛地想了起來。
京畿五城兵馬司左都督,三月之前給他送來過一份秘箋。
上面寫的東西,現在想起來還讓他感覺一陣陣的毛骨悚然。
韓忠看兩人都想起來,這才微微歎口氣道:“咱家也是一不小心,這才落到了如今進退兩難的地步!”
“這有什麽好為難的,直接上報上官,大家加官進爵豈不皆大歡喜?!”
李信眼神當中,閃過一抹興奮之色。
這可是潑天的功勞,說不定就是一步登天了。
“蠢貨!”
張孝同不屑的看了一眼李信,隨即冷笑道。
聽到張孝同的嘲諷,李信勃然大怒。
“酸秀才,你敢再說一遍?!”
李信上前一步,惡狠狠的盯著張孝同,一副要動手的架勢。
“加官進爵?”
面對李信,張孝同沒有半點懼色,冷笑著說道:“恐怕你沒那麽長的命,等到加官進爵的那一天!”
“什麽意思?”
李信一愣,轉頭看向一旁的韓忠。
“這種皇室秘幸,誰碰誰死,先不說能不能過龍小雲那一關,即便是你拿下了那小藥童,你覺得陛下會如何處置?”
“換做是你,你會選擇殺人滅口,還是給你所謂的加官進爵?”
張孝同看向神色逐漸錯愕的李信,低聲說道:“不要忘了,成祖爺的皇位是怎麽來的……”
隨著張孝同的話落下,內堂之中徹底沉寂了下來。
大家都不是傻子,有些事情稍微一提點,他們就能想明白其中的凶險。
李信幾乎可以肯定,別說擒下小藥童交給左都督,就算是剛剛放出一絲風聲,他們幾人都會不明不白的死掉!
這時候,兩人已經有些後悔逼迫韓忠說出此事了。
這種事情,最好就是壓根什麽都不知道。
可一旦進了耳朵,那就徹底的撇不清楚了。
“現在明白,我為何之前會再三的問你們可曾想好了吧!”
韓忠苦笑一聲,接著說道:“要不是知道這其中的利害,咱家如何會對龍小雲那個猴崽子言聽計從?”
聽得出,韓忠的話內帶著怨恨。
可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已經不是他們能左右得了了。
“那現在怎麽辦?後衙內堂可還躺著一尊大菩薩呢!”
一想到這裡,李信的臉都垮下來了。
還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關鍵還盡是這些要命的事。
“還能怎麽辦,只能按照他說的來做了。”
韓忠一翻白眼,這時候知道害怕了,早幹嘛去了?
“也罷,如今都到了這個地步,只能拚一拚了。”
張孝同思量了片刻之後,接著說道:“按照龍小雲的安排,說不定我們三人還真的能攀上這棵大樹。
若是他能上位,以後咱們三人好歹也算是從龍之臣!”
“可晉商也不好惹啊……”
三人當中,平時看上去凶神惡煞的李信,反倒在這個時候顯得謹小慎微了許多。
看著一臉猶豫的李信,張孝同恨不得給這個五大三粗的家夥幾嘴巴!
你知道不好惹,那之前找三大掌櫃麻煩的時候,還那麽踴躍?!
“放心吧,按照龍小雲的計劃,這一次沒人敢站出來給晉商說話,除非他們都不想活了!”
張孝同冷靜下來之後,卻也發現這或許還真的就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瑪德,人死鳥朝天,是福是禍就看這一次了!”
李信咬咬牙,猛地站起身來。
韓忠也隨即起身,對著張孝同說道:“事不宜遲,這裡就交給張大人了!”
張孝同也同樣起身,對著兩人躬身施禮道:“接下來就看兩位大人的了!”
李信和韓忠出了知府衙門。
“傳令四方城門,沒有鎮守司的腰牌,任何人不準出城!”
韓忠走出知府衙門,對著守在外面的檔頭高聲道。
“是!”
檔頭帶著手下的番役,立刻轉身分別前往四門。
等鎮守司檔頭帶人離開之後,李信也走了出來。
“傳令巡城武卒,沒有兵馬司腰牌,一律不準出城,如有違命者,無論何人格殺勿論!”
李信摘下腰牌,扔給下手的校尉。
校尉一看這陣勢,自然明白肯定是保定府出了大事。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立刻縱馬通告四門。
校尉離開之後,李信再次上前,從懷中將一枚虎符拿了出來,遞給了身側的親隨。
“去兵馬司調遣本部兵馬,立刻將城內三大晉商的所有商號的宅院全部圍起來,逃出一隻耗子去,我扒了你的皮!”
親隨不敢多說什麽,雙手接過虎符之後,立刻前往兵馬司。
“韓大人,咱們兵分兩路?”
李信吩咐完之後,轉頭看向韓忠問道。
韓忠卻沒有多說什麽,只是直勾勾的盯著李信。
別看這家夥五大三粗的,之前在內堂的時候,一副莽夫的樣子。
可要說心思,張孝同還真不是這家夥的對手。
典型的面帶豬相,心頭嘹亮!
看著韓忠的神色,李信咧嘴一笑,隨即翻身上馬直奔晉商家宅。
有番役牽過馬來,韓忠緊隨其後,帶人緊跟在李信的身後。
……
三大掌櫃的正在府上商談。
等接下來朝廷賑災的隊伍進城的時候,他們就可以趁著這個空擋,將手下的人派出去。
只是,他們三人沒等來朝廷賑災隊伍進城的消息,卻等來了兵馬司武卒圍困府邸的噩耗。
“什麽?!”
范掌櫃的猛地站起身,有些不可思議的盯著眼前一臉慌張的小廝。
這是嫌坑騙的手段不過癮,改明搶了?!
調動兵馬圍困晉商宅院,光天化日之下發生這種事情,說出去都沒人信!
“這些狗官,真以為在這保定府,可以無法無天?!”
王掌櫃的一臉怒容的站起身,將手中的細瓷茶盞狠狠地摔在地上。
“別著急,先出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
孔掌櫃的年紀最大,性子也比其他兩人要沉穩許多。
范掌櫃聞言點了點頭,示意小廝帶路。
一行三人,穿過庭堂之後,來到大門口。
中門緩緩打開,入眼全是甲胄齊備刀槍鮮明的兵馬司悍卒。
“李將軍,您這是……”
嗖!
看到騎在戰馬上站在正中間的李信,范掌櫃拱手正要上前搭話。
卻不想那丘八直接拿起得勝鉤上掛著的弓箭, www.uukanshu.net 一箭直掠過他的耳畔。
咚……
利箭刺入府宅中門,箭尾的羽翼還在微微顫抖。
“聽著,任何人不得出府宅半步,違者就地格殺勿論!”
李信根本就不給他們開口的機會,高聲呵斥道。
隨著李信的話落下,身側弓弩手瞬間上前一步,手中蓄勢待發的勁弩對準中門幾人。
三位掌櫃的終究只是個生意人,眼見那些丘八來真的,都不免突然感覺有些尿急。
急匆匆退回府邸,趕緊命人關上了大門。
“這些狗官又想整什麽么蛾子?”
孔掌櫃的靠著廊柱,語氣顫抖的說道。
李信剛剛那一箭,驚的他到現在都渾身肉都還在一直跳。
“肯定是盯上我們手中的糧米了,這些丘八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光天化日……”
王掌櫃的雖然害怕,但更加擔心商號裡的那幾十萬石糧米。
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唯獨范掌櫃,到現在為止一句話都沒有說。
剛剛李信的那一箭雖然沒有傷到他,但是他卻看的清楚。
從李信看向他們的眼神中,他明白這一次這些丘八,絕對不是奔著糧銀來的。
而是奔著要他們命來的!!
只是到現在范掌櫃的還是有些想不明白,保定府的這些當官的都失心瘋了嗎?
一而再,再而三的專門和他們三大晉商過不去?
難道他們真的不知道,晉商在大明朝堂有多麽恐怖的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