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藍山不知是何緣故,常年都籠罩在一片迷霧之中,即便是日到正午,這半山腰往上,能見度也不過十多丈遠。
走上半山,前後皆是深不見底的迷霧,空氣裡彌散著神秘的味道,山道兩側,豔紅的花朵搖曳著,望之不似人間。
兩人來到了昨夜首次見到人影的那座涼亭,昏厥的山賊已經消失不見,地上散漫了一片的紅色之花。
“彼岸花......”雲荷月低頭看著那鮮豔的赤紅花蕊,背脊止不住地發涼。
“曼珠沙華——”
巫朔撿起了其中一朵,將其捧在手心,平靜的話語驀然帶上了幾分空靈的色彩,他以歌詠一般的語氣吟道:“入於無量義處三昧,身心不動,是時天雨曼陀羅華、摩訶曼陀羅華、曼珠沙華、摩訶曼珠沙華。而散佛上及諸大眾。普佛世界,六種震動。”
雲荷月的身子有點冷,那種被鬼怪之說纏身的恐懼又一次浮上心頭,這一刻仿佛連面前的少年都變得詭異起來。
她強忍著不適道:“這似乎是佛經?”
“妙法蓮華經。”
巫朔眼底的異彩一閃而逝,他揚起臉來複又嬉笑道:“少林的和尚總有些怪癖,明明是練功,非要別人連經文一起背誦,這也是無可奈何。”
雲荷月一怔:“你還會少林武功?”
“見識過幾招而已,話說回來,你發現了嗎?”
巫朔附身將地上的彼岸花撥開,被紅花遮掩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拖拽的痕跡,他玩味道:“沒聽過妖怪殺人還會這樣妥善處理屍體的。”
兩人沿著那拖拽的痕跡穿過了前方茂密的樹叢,果不其然發現了昨日被雲荷月打暈的兩人屍首。
這一次不再是上吊這樣玄乎詭異的死法,雲荷月仔細檢查了一番,兩個人都是被簡單地扭斷的脖子。
“動手的人,拳腳功夫在我之上。”雲荷月沉吟片刻,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巫朔點點頭,又仔細看了看那地上拖拽屍首的痕跡,他想了想道:“動手的似乎只有一個人。”
雲荷月不解道:“這不是他們自己人,為何下手如此狠辣?”
“說不定人家就是這樣的組織,繼續往上走吧。”
巫朔說罷,按照昨夜的記憶,繼續和雲荷月一起沿著山路往上走,只不過這一路走下來,卻再沒有發現其他人的屍首。
“他們似乎就處置了最前頭的兩個?這倒是有趣得很。”
巫朔笑了一聲,和雲荷月再度來到了那座山寨之前,昨夜把雲姑娘嚇跑的銅像不見了,寨子裡仍然死寂一片,根本沒有任何活人存在的跡象。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巫朔推開了正廳的大門,裡頭仍然是一片狼藉,地上的酒菜僅僅過了一夜之後,竟然就開始發出了刺鼻的臭味。
“裝神弄鬼。”巫朔捏著鼻子說道,他起抬頭來,三眼菩薩銅像又回到了正廳之中,他靠近了些低頭查看,銅像上的斷指叫他若有所思。
雲荷月別過腦袋,刻意回避了那詭異的銅像:“山上或許還有其他的路,不如我們去找找看?”
“好。”巫朔沒有在銅像前停留太久,聽得雲荷月的話,他應了聲,只是在回身之際,他忽然又動手掰了一根那銅像的手指。
巫朔跟著雲荷月再度在寨子裡搜尋起來,兩人幾乎是每一個房間都推開查看過了,可結果不管是地道還是隱藏的山路,他們什麽都沒有發現。
不得已,兩人隻得再往外走了一圈,沿著山寨的後方的邊緣一點點搜尋過去,可惜結果還是一無所獲,藍山的確只有一條上山的路。
“真是奇怪了,若無其他道路,暗地裡這些鬼祟的家夥是......怎......麽......”
雲荷月呆住了,回到了正廳的兩人再抬頭一看,那銅像居然又一次消失了!
和巫朔對視了一眼,幾乎是不假思索,雲荷月和他一起向著寨子的大門飛奔而去,不出所料,那銅像出現在了不該出現的地方。
同樣詭異地佇立在了大門之前,同樣自那第三隻眼中流出了詭異的血淚,這一刻明明是陽光明媚的正午,可那銅像的存在,卻好似叫雲荷月感到了比身處凜冬冰湖之中更徹骨的冷意。
“這到底是......!”
雲荷月的後牙槽緊緊咬著,似乎只有這樣才能遏製住那喉嚨裡即將突破而出的驚恐。
“這世上沒有妖怪,也沒有菩薩,有的只是假借神佛之名為一己貪欲遮醜的小人而已。”
巫朔手裡把玩著那根斷指,他凝神盯緊了面前的銅像,微微笑道:“銅像是不會自己走路的,這家夥的把戲我已經看穿了。”
“什麽?”雲荷月微微瞪大了眼,巫朔的話語仿佛有著某種魔力,一瞬間便叫她躁動不安的內心恢復了平靜。
“秘密就在這裡。”巫朔說著,將那斷指丟給了對方,自己則一步步朝著那銅像走去。
雲荷月接住之後,忽然一愣:“好輕......”
聰慧如她,一瞬間就猜到了其中的貓膩,她立刻抬頭看向了那血淚不止的銅像:“難道說——!”
巫朔緩緩走到了那銅像之前,左手按著右肩使勁掄了幾圈, 他苦惱地道:“你說我用這佛家拳法對付菩薩金身,會不會有些不太禮貌?”
不等雲荷月的回答,只聽砰的一聲巨響,那銅像的上半身瞬間被打得四分五裂,爆裂出來的碎片全都是瓦片狀的碎塊,這並非實心佛像,連銅澆鑄造都不是,它表面那一層,脆的如同紙糊。
漫天飛散的碎片之中,一道黑影迅速向後拉開了距離,自銅像之中出現的男人有著一對倒吊三角眼,鷹鉤鼻,蒲扇耳,纖細的身形如同竹竿,只是站立在那裡,就給人以極大的不和諧感。
“少林派的伏魔大羅漢拳......”那男人神情凝重,他盯著巫朔道:“這不可能,縱使是少林內門弟子都沒有幾人能夠學到這門功夫,你到底是什麽人——什麽!”
話音未落,只見一道倩影襲來,看清了鬼魅真身的雲荷月一掃此前的畏畏縮縮,兩手各打出一種掌法,叫那猝不及防的男人落入了下風。
這一幕巫朔看來並不覺得奇怪,雲荷月只是被這神怪之物攝住膽魄而已,即便隻論拳腳,她的武功其實未必要比這男人弱。
這拳腳武功,練到了極致,招數再精妙也是無用,大家比的就是兩個字,一個快字,一個猛字,比起男子來,女子的拳腳難免會少幾分剛猛。
但雲荷月卻不同,她修煉的不知是哪家的內功,仿佛她越生氣,這拳頭就能越厲害似的。
如此說來,這姑娘平日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倒還阻礙了她的發揮,倘若她是個火暴脾氣,或許這兩拳下去,對面那男人就該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