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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末長劍》第一百零六章 洛陽保衛戰
裴康住進了王衍家,兩個老壁燈商議了一陣後,又喊來了好幾個人。

最顯赫的當屬督洛陽守事、尚書左仆射劉暾了,其子劉白也跟著來了。

另有十余人,皆洛陽實權人物——

王府主簿裴遐,王衍女婿,裴康之侄。

王府監軍裴邈,裴康族侄。

司徒掾楊俊,出身弘農楊氏,其父楊準為名士,曾仕司馬穎府,與裴頠、樂廣交好。

司徒幕府參軍王玄,王衍之子。

司徒府長史潘滔。

鎮軍將軍司馬毗(司馬越之子)幕府長史周顗,歷任秘書郎、吏部尚書。

太子洗(xiǎn)馬衛玠。

太尉(王衍)幕府東閣祭酒溫嶠。

其實這些人之間的關系很有意思。

首先,王衍自成一系,其子王玄、祭酒溫嶠都是他的人。

裴家自成一系,以裴康為首。

潘滔、楊俊、衛玠、周顗、劉暾、劉白算是“散人”,第三派系。

但三個派系之中,有著扯不斷理還亂的聯系。

如,裴遐是王衍的女婿。

楊俊與裴頠、樂廣關系很好,而衛玠又是樂廣的女婿。

潘滔又和王衍有些私下裡見不得人的關系。

對了,溫嶠還是庾亮的好友。

周顗、劉暾關系不錯。

周顗的弟弟周謨投靠了邵勛,任陽翟令。

劉暾與邵勛關系尚可。

總之,仔細論一論,世家大族之間關系復雜著呢。

眼前這幫人,最終算起來,都有一個共同點:與邵某人有關。

今日聚在一起,倒不是說他們投靠了邵勛。

事實上,這是一個正在重組、成型的政治集團,有自己的利益。

“司徒昨日召集幕府僚佐,商議對策。”王衍開門見山道:“他對匈奴入寇洛陽將信將疑,今日已遣使至河內、弘農查探。”

說這話時,王衍多多少少是有點無奈的。

他在河東、太原有點關系,小女兒整理材料後,明確說了匈奴必然要來洛陽。

裴康更是河東大族,在河東、平陽等地的消息比他還靈通,同樣說了匈奴要入寇。

奈何司徒還是不太相信,非要實地查驗一番後才肯做決定。

甚至於,就連被關在深宮中的天子都派人垂問了,司徒仍然執迷不悟,如之奈何。

“司徒為人謹慎,並非壞事。”裴康為女婿開脫了一句,道:“其實,匈奴只要一出師,過河之時,必然被偵悉,屆時再做準備,還來得及。老夫只是擔心,匈奴即便大搖大擺過來,最後也擋不住。而今禁軍是個什麽情形,諸君想必也知曉。”

眾人聞言皆嘆息。

禁軍的脊梁骨被司馬越生生抽斷了,士氣還很低落,即便提前做了準備,真打得過匈奴嗎?誰都不敢如此樂觀。

“禁軍還不是最大的麻煩……”潘滔與王衍眼神交匯了一下,開口說道:“司徒沉屙難愈,這才最讓人揪心啊。”

聽到這話,正在捋胡須的劉暾的手頓了一下。

如果說司馬越是洛陽事實上的最高統帥的話,那麽他劉暾則是名義上的洛陽大都督。

司馬越的身體狀況,懂得都懂,無需多說——這也是他們聚在這裡的重要原因。

一旦司徒故去,誰來整合洛陽朝堂,誰來控制軍隊,這是個值得細究的問題。

那可是熏天的權勢啊,誰不眼熱?

衛玠、周顗在一旁默默聽著,他倆都有點後悔今天來了。

司徒還沒死呢,一群人就在虎視眈眈,想要瓜分其遺產,真是不知所謂。

還好王衍明智地結束了話題。

他只是放風試探一下罷了。事到如今,隨著司徒的身體一天天衰弱下去,他的命令已經無法被很好地執行了。

三心二意之輩越來越多。

找後路的人越來越多。

到了最後,當司徒咽氣的那一刻,或許權力已經重新分配好了。

繼承者直接走馬上任,沒有任何滯澀,一切水到渠成,順理成章。

在這個過程中,唯一的不確定將是宮裡那位。

“魯陽縣公邵勛以久戰疲憊、糧械不足為由,拒絕前往白馬。”王衍說道:“王車騎飛章請調邵勛東行,願以錢糧器械相助。司徒已然應允,但老夫覺得邵勛未必同意。值此之際,當以彌合魯陽、司徒二人關系為要。大敵當前,不能生亂。”

“這事老夫來操辦一下吧。”劉暾說道:“調令晚幾天發沒甚關系,先拖個旬日再說。”

王衍微笑點頭。

官場之中,有無數看起來合理的拖延方法。

先拖個五日、十日,看看情況再說。

“弘農太守垣延又請移治宜陽,上一次司徒否了,這次多半還是一樣。”王衍繼續說道:“魯陽縣公同時上表,以弘農殘破不堪為由,請移治宜陽,以為固守。此時非但不會有成效,可能還會弄巧成拙。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是壓下去吧。”

王衍看向楊俊。

楊俊點了點頭,道:“太尉放心。”

一群人接下來又討論了些其他事情。

處理手法盡可能照顧了每個人背後的利益,同時加強了默契與信任感。

這就是司馬越病重所帶來的負面影響。

當他無法掌控局面,不能“開大會”的時候,底下人就會分成幾個小圈子“開小會”。

幕府的權力,事實上已經在一點一點被轉移。

司馬越能有效掌控的,或許就只有軍隊了,畢竟軍中徐州人太多了——清洗禁軍舊將後,司馬越多以徐州、兗州二地將校頂替。

有些事情,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終究在一點一點起變化了。

眾人罷散之後,裴康、王衍二人私下裡又密談了一會。

“劉靈的話到底準不準?”王衍再一次確認道。

“應該沒錯。”裴康說道:“老夫從河東、平陽得到了些消息,諸部雜胡齊聚河東,不打一場,劉淵都沒錢遣散他們,肯定是要來的。”

王衍聞言嘆了口氣。

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匈奴十余萬步騎,禁軍可頂得住?

方才劉暾已經同意,利用他有限的職權,調派一部分軍隊前出,至外圍各個要點布防。

但王衍不是很看好。

他說不出為什麽,就是覺得不看好,倒是別吃了一連串敗仗,再被人逼到洛陽城下,那可就危險了。

同時,他也對邵勛的態度有些不滿。

他一副坐定宜陽的樣子,根本不動彈,有點過分了。

當初還說好同進退呢,而今卻耍滑頭,這小子!

“聽天由命了。”王衍神色鬱鬱地說道。

洛陽面臨兩大危機,一是匈奴入寇,二是司馬越病重。

兩件事有一個處理不好,都會產生巨大的動蕩。

偏偏這兩件事,王衍都沒把握。

十月初八,就在洛陽方面還在疑神疑鬼的時候,安邑城外已經成了騎兵的海洋。

漢國楚王劉聰、始安王劉曜、汝陰王劉景、侍中王彌、征虜將軍呼延顥五人站在高臺上,接受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

片刻之後,劉聰、劉曜、呼延顥依次下了高臺,然後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千余騎緊隨其後。

然後是數千騎、一萬騎、兩萬騎……

整整四萬騎,走了兩三天才全部走完,呼嘯著向東,出軹關陘,奔赴河內。

劉景、王彌二人則率一萬騎、漢軍步兵兩萬余(王彌部)、匈奴步軍六千,越中條山至大陽。

當天夜裡,第一批數百騎經渡船過河,其余人督造浮橋,於十月十二日大部渡河完畢,再一次襲佔陜縣。

而在更北邊的平陽,大司空呼延翼籌集到一批糧食,就發一批人至河北(縣名,河東郡屬縣)、大陽,著其渡河,歸屬劉景、王彌指揮。

十三日,弘農太守垣延帶著一批軍民向南,轉進朱陽。

十四日,郡城為匈奴奪取。

十六日,再拔湖縣,擄掠一空。

另外一個方向,劉聰等人率四萬騎橫行整個河內,四處劫掠。

同時向塢堡、壁壘征集糧草、丁壯,隊伍有所壯大。

河內太守裴整飛表乞援。

到了這個時候,沒人再懷疑匈奴的決心了。

他們確確實實地南下了,並且兵分兩路,一路出軹關陘奔河內,一路南下弘農,連克數城,似有經新安道逼近洛陽的企圖——但或許也只是虛晃一槍。

總之,他們來了。

司馬越的幕僚們,再一次證明了自己的無用。

河內鋪天蓋地的匈奴騎兵,也在向他們發出無聲的嘲笑。

洛陽保衛戰,即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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