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勛天未亮就起身練劍了,隨後匆匆洗了個澡,又回到榻上抱著樂氏睡了個回籠覺。
老實說,他以前沒這麽“懶”的。
但家裡有了女人之後,很多生活習慣都改變了。
最可怕的是,他發現自己想裴妃和羊皇后的次數變少了……
這讓他有些擔憂,再這麽下去,我他媽要變成專情的人啊!
但——嵐姬的容貌、身段也不差啊,睡覺時喜歡抱著他,讓他很滿足。
這可是太弟妃!
天底下有狗膽享用皇后、太子妃、太弟妃的人,我謙虛點說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桃奴……”邵勛用大毅力從溫香軟玉中起身,說道。
“嗯?”樂嵐姬撐起手臂,顫巍巍的,讓邵勛一陣眼暈。
他著迷地撫摸著自己女人的腰臀,說道:“以後在榻上時,我能不能自稱‘臣’?”
嵐姬依偎到他懷裡,就那麽靜靜地看著他。
“能不能穿上太弟妃的禮服?”邵勛不死心,又問道。
樂氏還是看著他,不說話。
邵勛老臉一紅,有些招架不住,起身道:“該去廣成澤一趟了。”
嵐姬連忙起身,去找尋衣物。
邵勛的目光順著嵐姬的身影轉來轉去。
那個琴被藏哪去了?最近一直沒看到。
樂氏這個文藝女青年,雖然生了孩子,但邵勛懷疑她都沒談過戀愛——對古人來說,這確實有點難為他們了。
沒談過戀愛的太弟妃,被少年軍戶的鬼火駿馬給拿下了,這個黃毛當得好啊。
以後有機會,去南陽便宜丈人家看看——當然是帶著軍隊去。
戎服穿戴完畢後,感覺有點小了,畢竟是幾年前做的。
樂氏皺眉道:“該重新做一件了。這個‘勛’字是誰繡的?針腳歪斜,不是很好看。”
“這……”邵勛沉吟道:“可能是學徒學藝不精吧。”
糊弄過這件事後,他龍行虎步般來到膳堂,剛吃完早飯,卻聽羊曼來訪。於是只能改變行程,先招待客人。
羊曼身量很高,但身形瘦弱,頷下留著長須,看起來仙風道骨,頗有氣質。
甫一見面,他就仔細端詳著邵勛,片刻後嘆了口氣,道:“果是少年虎將,天不怕地不怕,做得好大事。”
邵勛不動聲色,說道:“羊公此言卻令人費解。”
羊曼看著他的眼睛,道:“有些事,例來如此。”
“例來如此便對嗎?”
羊曼不和他爭辯,隻道:“你若只在梁縣折騰,還說得過去。我所憂者,你將來會在河南、襄城、潁川、南陽等地也這麽做,屆時人人自危,齊齊反對你,你怎麽辦?”
“世間事,本來就不容易。”邵勛說道。
他知道羊曼什麽意思。
這是個聰明人,均田也不是什麽發明創造,古來有之。
他給士兵分田,有些蠢貨可能看不出來什麽,但羊曼瞧出了一些端倪。
他擔心邵勛會把這種事推而廣之,然後引起世家大族、地方土豪的群起反對。
不過,他是真看得起自己啊。
我現在連梁縣縣令都不是,就擔心我拿下河南、襄城、潁川、南陽等郡?
“罷了,口舌之爭無益。”羊曼搖了搖頭,道:“我只是提點你一下。田地、部曲是很多人的命根子,即便泰山羊氏亦不外如是。你這麽做,是要犯眾怒的。”
邵勛拱了拱手,表示感謝。
在一個世家莊園遍布的時代搞均田製,就好比藩鎮割據的年代搞中央集權,都是最高難度的任務,因為伱要面臨大量既得利益者的反對。
但他不想建立一個前趙、後趙、前秦之類的國家。
這些國家,天生發育不良,在立國之初就做了大量妥協,可以說是與大莊園主們共治,根基直接就不穩。
一旦大敗,反賊四起,土崩瓦解。
但羊曼說的也是實話。
靠你一個人,行嗎?
南北朝三百年的事,你想一代人乾完,可能嗎?
“不提這事了。”羊曼皺了皺眉,又看向邵勛的眼睛,問道:“廣成澤那裡,你打算怎麽辦?養了八千匹馬,很多人看著眼紅。洛陽那邊也有消息,太傅幕府有人建議收馬為朝廷所用,你想好怎麽辦了嗎?”
邵勛眨了眨眼睛。
羊曼有些不悅。
“哈哈。”邵勛笑道:“還請羊公賜教。”
“你用不了這麽多馬。”羊曼篤定地說道:“你家才幾個莊園?養得起幾個兵?騎兵也不是那麽容易練成的,沒個幾年根本不堪戰。不如售賣一些,馬還是有很多人要的,還能結好他人,落個人情。至於留下多少自用,你心裡有數就行。”
“賣給誰?”邵勛問道。
“不用問我,泰山羊氏遠在青州,也用不了你這些馬。”羊曼說道:“你看著辦就行,我只是提點一下。”
又提點?羊曼挺傲慢啊。
不過他說的也是實情,邵勛默默思忖著,一時間沒有回話。
“我實不知你怎麽說動皇后的。”羊曼也不管邵勛在想什麽,自顧自道:“但我既然來了這裡,就不得不問一句,前有廣成苑,後有均田,你到底想做什麽?”
“未雨綢繆罷了。”邵勛實話實說。
“可否詳述?”
“羊公可聽聞上月青徐二州之事?”
“劉伯根遺眾死灰復燃?”
“然也。”邵勛說道:“高密王略才具不足,徐州世兵又一掃而空,偌大的兩州之地,竟無人可製王彌,若任其做大,泰山羊氏又該如何?”
就在上個月,王彌從山上下來,拉了一幫土匪山賊,再裹挾部分百姓,居然接連攻破二郡。
青州刺史、高密王司馬略不能製。太傅司馬越委任公車令鞠羨為東萊太守,討伐王彌,結果反被王彌所殺。
對這個結果,邵勛早有預料。
說穿了,還是司馬炎的鍋。他下令罷廢天下諸郡兵,搞得連郡都尉這種官都被裁了。有的郡自己養了一點兵,但戰鬥力很可疑,因為朝廷從制度上就否決了郡兵的存在,縱然地方上的有識之士對此進行軟抵抗,用地方財政養郡兵,但人數和戰鬥力呢?
王彌之輩能橫行青徐二州,制度上的問題逃不掉。
要知道,劉伯根的主力已經被鮮卑人一掃而空,王彌手頭不過是些殘兵敗將罷了,就這還能連連得勝,該說青徐二州空虛到極點了嗎?
“王彌還動不了羊氏的根基。”羊曼說道。
“現在動不了,將來呢?”邵勛問道:“他現在隻聚集了萬余人,如果先挑實力較弱的莊園打,打下來後裹挾人丁,再攻大一點的莊園甚至塢堡。待他聚集到五萬以上的人馬,不惜傷亡,日夜圍攻羊氏的塢堡,可頂得住?”
羊曼還真的認真思考了下,最後搖了搖頭,道:“待他有五萬人時,朝廷就會派大軍討伐了。”
“朝廷多事,未必有暇征討王彌。”邵勛說道:“而天下既然能出王彌,當然也能出李彌、張彌,若席卷而至,卻無足夠精兵抵擋,一切成空矣。”
“你這法子,倒不失為一個省錢的養兵辦法。”羊曼嘆道:“可惜你動了天下士族的命根子。”
“我搶不了所有世家的命根子。”邵勛隱晦地說了句。
羊曼心中一動。
“羊公可聞狡兔三窟?”邵勛又問道。
“不妨說來聽聽。”羊曼道。
“王夷甫從數年前就開始布局。”邵勛說道:“瑯琊王睿鎮徐州,王導輔佐之,一應大小事務,皆由其所出。我又聽聞,其弟敦亦可能出任青州刺史、都督。另者,荊州都督劉弘剛剛薨逝,王夷甫又盯上了。此謂狡兔三窟也。”
羊曼有些吃驚。
“一步慢,步步慢。”邵勛說道:“羊氏、王氏素為望族,於青州比鄰。而今慢了一步,朝中亦無人幫著說話,怕是趕不上他們了。但豫州、司州還有機會,羊公不如好好考慮下王夷甫的狡兔三窟之計。”
“你能給羊氏什麽?”羊曼問道。
“我擁眾逾萬、兵甲堅銳,還有八千匹馬,不知可能入羊氏法眼?”
羊曼沉默許久,最後說道:“茲事體大,我還得與族中商議。”
“自該如此。”邵勛說道:“梁縣清丈田地之事,還請羊公繼續費心了,牙門軍為羊公後盾,若需出動,招呼一聲便是。”
“你就是借著羊氏的名頭胡作非為罷了。”羊曼說道。
“區區一縣罷了,羊公想必還壓得住。”邵勛亦笑道。
羊曼輕笑一聲,直接起身,道:“事情既已弄清楚,便不再多言了,告辭。”
這麽乾脆利落?
邵勛連忙送行,待至門口時,突然問道:“羊公來梁縣,是受何人所托?”
羊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皇后先後動用了三筆錢,助你成事,真當羊家不知道?族中耆老也擔心你們在策劃什麽大事,若無法收場,最終危及本家,也不無可能。你好自為之吧,我也不知該怎麽說。”
“好膽,真是好膽!”羊曼搖著頭走了。
艸,怎麽天底下那麽多聰明人?邵勛糾結了一會,大聲喊道:“唐劍。”
“在。”
“備馬,去廣成澤。”邵勛說道:“牙門軍黃彪、高翊、余安、章古率本部兵馬隨行。”
“諾。”
邵勛抬頭看了看有些陰沉的天色,默默思索。
堅持住!有阻力是正常的,只要堅持下去,排除萬難,最後總會雲開霧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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