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事情,我豈能錯過?”
鐵竹聽得熱血沸騰,雙手抱拳朗聲說道,“我年紀已經大了,護送於謙大人兒女的事情,可以讓他們更年輕的人去。吳參軍,請讓我也留下吧!”
另外那幾個本來不知道內情的人,也在爭著要留下。
“不行。”
吳寧斷然拒絕,而後溫和解釋道,“你們原來並不知道要向曹武伯復仇之事,這一路拚殺的本意,就是要救於家兒女,事已至此,豈能不有始有終?”
“也萬萬不要覺得你們的行動不重要。我們留下,是要給過去一個交代,你們離開,則是要為我們所有人的將來做打算。”
他摸著胡須,勸說眾人之時,胸有成竹,娓娓道來。
“朝廷裡面擁護太上皇的那群人,都是私心大於公心之輩,一時或許可以合作,但很快必生嫌隙,甚至是生死仇敵。”
“如今曹吉祥的派系勢力最大,但曹武伯這個真正的頂梁柱一死,必生內憂,石亨、徐有貞,甚至皇位上那個人,都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
“曹系一倒,剩下的派系更少,內鬥更烈,死得更快,蛀蟲咬蛀蟲,千古都是如此。”
“要不了幾年,風向就會轉變,到了可以給於謙平反的時機,會有人去找你們,以於謙大人長子這個由頭,替而今含冤枉死的所有人,全部洗刷汙名。”
吳寧輕聲吐氣,眼望遠方,語重心長,“我們要給他們一個該有的名聲,要讓他們幸存的親眷後人,不至於再因為奪門之變的事情,受到律法中的鉗製。”
鐵竹等人訥訥無言,心中還有些不甘,但又覺得吳參軍說的確實大有道理,離開的人肩上也有重擔,不知該如何反駁。
“叔父所言,故意抬高小侄的身份了。”
於冕這時已經考慮清楚,正色說道,“奪門之變,冤殺忠良,民怨難以平息,等來日朝局變化,倘若真有平反的機會,朝中自然會有人去做,有沒有我這個於家長子,根本沒有那麽重要。”
“先父一生清名,仰無愧於天,俯無愧於心,假如我今天真的拋下諸位義士,苟且偷生,才是使先父臉上蒙羞,毀了我於家清譽,九泉之下,都無顏見先父了。”
吳寧掐住胡須,默然不語。
其實他執意要於家子女離開,也是有自己一份私心,想為當年好友留下血脈。
來日為眾人平反時,究竟有沒有於冕,確實沒那麽重要。
蘇寒山靜靜的聽到現在,突然向於冕問道:“你的妹妹、弟弟,怎麽辦?”
於冕稍一遲疑,臉上有悲戚之色,慨然道:“既是我於家子女,自然也要見證這舍生取義的一戰,魂歸九泉,在所不惜!”
蘇寒山眼皮子跳了一下,蕭少鎡似乎也傳出一聲輕哼。
兩人對視一眼,莫名覺得彼此之間熟悉了不少。
只是蕭少鎡瞧了瞧吳寧,並未開口。
蘇寒山卻說道:“於欣,沒有哪個父母會希望自己的孩子,在有得選的情況下,非要走上死路,你願意走嗎?”
於欣遲疑了一下,去看長兄。
於冕朝另一個方向低著頭,並未看她。
於欣露出了笑容:“我也要留下。”
你們留下根本沒用!
但這句話現在說出來也沒用了。
蘇寒山眉頭一皺,有些後悔自己剛才先問了於冕。
他就該直接出手把那個姓於的打暈,讓人可以順順利利的把於家這三個帶走。
“你們只是小孩子……”
蘇寒山低聲說了一句,話猶未盡,卻沒繼續說下去。
吳寧歎了口氣,默認了於冕、鐵竹他們都留下這件事,轉身對背後剛來的三十余人吩咐了幾句,讓他們好生歇息。
這幫人一路上多次襲擾東廠的大部人馬,壓力比朱輝等人還要大,損失也不小。
在確定東廠那邊的人,會被拖慢行程之後,他們又緊趕慢趕,搶在今天就抵達了平陽城。
要不是個個心裡頭都有那份血仇灼燒著,恐怕他們也堅持不下來。
朱輝跟吳寧聊了幾句,又出門去找人,準備大量熱水和新衣。
蘇寒山坐在椅子上閉目調息,就感覺有個人走到自己面前,睜眼一看,正是蕭少鎡。
“我之前聽到了朱輝勸你的話,很有道理。”
蕭少鎡說道,“你年紀還小,功力卻深,大好前程,不該繼續攪和在這裡了。”
蘇寒山隨口說道:“我看你也不像是當過兵的,你又為什麽摻和進來?”
“我嘛,誤交損友罷了。”
蕭少鎡灑然一笑,“吳兄一把老骨頭了,居然還有好雅興,好鬥志,要做這種事,我豈能不陪著他?”
蘇寒山懷疑道:“他真能算準天氣嗎?”
蕭少鎡篤定道:“他做事至少有七成把握,當年在京城就屢次有過預測風向的事跡……”
他話鋒一轉,“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你究竟走不走?”
蘇寒山歎氣說道:“我也是無奈,就這身子,若是孤身向西,自然不成,若是向東,卻也不妥。”
“我跟東廠結仇,最開始就是因為他們四檔頭進店之後,二話不說,要砍了我這個無辜小民。”
“如果向東去,就算他們不知道我在平陽城做了什麽,也說不定會又蹦出一個東廠高手,看我不順眼,讓人把我圍殺了。”
蘇寒山拍了拍座椅扶手,“還不如留在這兒,大家相互照應, 搏一搏呢。”
假如真有大風沙天氣,又成功殺了曹武伯等高層,那他們當然有機會撤退。
蕭少鎡咳嗽了一聲:“小小年紀,囉嗦得像是吳寧一樣,就不能坦率一些嗎?”
蘇寒山還未回答,就看到他又咳嗽了幾聲,臉色發白,唇齒間隱隱有血色。
“你有內傷?”
蘇寒山伸手搭在他肩頭,灌輸過去一股內力。
蕭少鎡說道:“我襲擊了姓曹的兩次,第一次全身而退,第二次他床上藏劍,劍上無鞘,一照面就斬了我一片衣袖。”
“之後我要脫身時,他的劍氣透過我的傘,給我留下了一些傷勢,因為急著趕路,還沒能好好療傷。”
他張開自己的黑傘,傘面上赫然有一個龍眼大小的孔洞,孔洞下方恰好有一根傘骨,能明顯看出來傘骨受損的痕跡。
這把傘,是用镔鐵為骨架,用異種海蛇的皮,混合銅鐵絲線縫製成傘面,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真想不到有一天,會被人以隔空劍氣射穿。
“好在當時我將傘張開,擋在背後,劍氣打穿傘面,又打中骨架,已經松散鈍化了很多,否則的話,我受的就不是內傷,而是穿透肺部的重傷了。”
蕭少鎡說到這裡,察覺自己心肺氣息,竟然越說越舒暢,不禁奇道,“你是哪一派的,這內功療傷,竟有如此奇效?”
蘇寒山道:“我這心法也是剛從於欣那兒學來的,她應該不介意傳給你們。”
“於欣?”
蕭少鎡恍然,語帶笑意,“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