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澤村外的官道上。
一大一小兩道身影走走停停。
劉樹見女兒又停下,皺了皺眉,走了過去:“你又怎麽了?”
“爹爹,我...我鞋裡進石子了。”宋敏脫掉腳上那有些髒兮兮的布鞋,倒出鞋裡的小石子。
實則這小石子,是宋敏趁著劉樹不注意,偷偷給放進去的。
“好了就快點。”
見宋敏磨磨蹭蹭的穿鞋,劉樹輕斥了一聲。
結果兩人走了沒多久,劉樹回頭一看,見宋敏又蹲下身來,捂著肚子,看上去一副難受的樣子,眉頭直接一豎:“你又怎麽了?”
“爹爹,我...肚子疼,想上茅房。”宋敏眼神有些躲閃。
劉樹哪看不出宋敏的這點小把戲,徹底失去了耐心,一把將蹲著的她拽的站了起來,道:“先憋著,等進了縣城,我會找地方讓你解手的。”
說完,便拉著宋敏往前走。
“爹爹,疼...疼...”劉樹抓得太用力,小孩子的手腕本就嫩,宋敏直喊疼,眼淚都出來了。
劉樹卻假裝不聽見,不管不顧,強拉著宋敏往前走。
眼見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宋敏再也忍不住了,哇哇大哭了起來:“爹爹,我不要進縣城,不要進縣城,爹爹...求你了,求你不要賣了我,我以後會好好聽你話的,再也不惹爹爹生氣……”
劉樹腳步一頓,回頭看著宋敏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心中也有所不忍,但想著留著她只能當自己的累贅,浪費糧食,賣到青樓還能換些錢,他當即又狠下心來,只是沒有說的太直接,而是道:
“爹爹不會賣你,只是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在那裡,你可以不愁吃不愁穿。”
“可我...不想去那裡,隻想和爹爹待在一起。”
“不去也得去,這事由不得你。”劉樹失去了最後的一絲耐心,露出憤怒的面孔,隨後宋敏無論怎麽哭,怎麽掙扎,劉樹都沒有再管,生拉硬拽著她往前走。
“站住。”就在這時,後方傳來一聲厲喝。
聲音無比的熟悉,劉樹回頭一看,見果真是陳墨,表情瞬間僵住。
當陳墨走近,看見他手裡拿的刀時,劉樹臉色都是一白,趕緊松開還在哭泣的宋敏,訕笑道:“墨哥兒,水哥兒,你們怎麽來了?”
陳墨看著眼睛都哭腫了的宋敏,還有其通紅的手腕,不由皺起了眉頭,低聲道:“你們這是要去哪?”
“我...我帶著敏兒進城玩。”劉樹道。
陳墨目光看向宋敏,後者抹了把眼淚,點了點頭,小聲道:“爹爹是要帶我...進城玩。”
小孩子是不會騙人的。
這裡的騙人是指很容易看出來。
陳墨一眼看出宋敏說謊了。
他把宋敏帶到一旁,然後蹲下身來,摸了摸宋敏的腦袋:“敏兒,你告訴墨哥哥,你為什麽哭呀,是不是你爹爹欺負你了?”
“沒,沒有?”
“那你怎麽哭成這樣,是不是你爹爹不要你了,你告訴墨哥哥實話,或許墨哥哥能幫你勸勸你爹。”陳墨笑道。
宋敏嘴唇輕抿,囁嚅著,目光看向劉樹。
劉樹自然是聽到了陳墨的話,神色頓時一慌。
“什麽,你爹爹要賣了你!”陳墨把耳朵湊到宋敏的近前,然後猛的提高了音調。
張河聞聽此言,當即一腳踹了過去。
張河跟著陳墨鍛煉了這麽長時間,
天天有魚有肉的,那一把子力氣可不是開玩笑,劉樹直接被一腳踹翻在地。 張河惡狠狠的道:“草擬孃的,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賣,你還是不是人啊。”
“咳咳...”劉樹捂著胸口,吃痛的咳嗽了起來,他以為女兒跟陳墨說了,當即也不在狡辯,用為數不多的勇氣梗著脖子道:“我賣我自己的女兒,關你們什麽事?”
“你還敢橫。”張河彪悍的喊了聲,說著又要一腳踹過去,可這時宋敏跑了過來,護在劉樹的面前,嘴裡說著:“不要打我爹爹,不要...”
可劉樹卻並不領情,他不敢對著陳墨和張河凶,但卻敢對宋敏:“你就是這麽聽話的?”
宋敏捏著衣角:“爹爹,我...沒說。”
“住手。”陳墨讓張河住手,然後走了過來,道:“敏兒沒說,是我猜的,沒想到卻是真的。”
他來到劉樹的面前,低聲道:“我不明白,我先後給了你們兩次糧,加起來足夠你們二人吃兩月,不愁吃穿,你為何還要賣女兒?”
劉樹懼怕陳墨的淫威,沉默不語。
“他娘的,墨哥問你話呢。”張河喝了一聲。
“我要她又沒什麽用,什麽事都做了,還拖累我,完全就是累贅,我為什麽不能賣?”說著,劉樹和弱弱的看了陳墨一眼:“前兩天給你, 你又不要。”
“嘿,你還敢怪罪墨哥,敢情你賣女兒還有理了。”張河擼起了袖子。
大宋皇朝是有明確的律法,買賣妻女是違法的。
但律法是律法,民間在販賣妻女上,卻很常見,只要不是從事販賣的人販子,同樣也是屬於民不舉官不究。
“爹爹...”劉樹這番話,給宋敏的心裡帶去了成噸的傷害。
而陳墨聽到這話,卻是雙眼一閉。
他原以為劉樹只是個懶漢,覺得接濟了他們糧食,劉樹就可以帶著自己的女兒好好的活下去,也正是因為如此,在劉樹把女兒帶來結親的時候,他才會拒絕。
畢竟他確實對一個十歲的小女孩沒有想法。
而且因為對宋家有愧的原因,陳墨也不忍心讓一個受了苦難的孩子伺候他,而是希望她能像一個正常人家的孩子,好好的成長,活下去。
但他萬萬沒想到,劉樹作為宋敏的親生父親,居然會去賣自己的親生女兒。
畢竟,在他的接濟下,宋家可沒到活不下去的地步。
若知如此,當時劉樹把宋敏帶過來的時候,他不會拒絕的。
小小的一個舉動,居然會產生這麽大的改變。
這讓他想到了陳大林,陳虎。
若是他當初把糧借給陳大林,後者可能就不會去偷捕魚,就不會死。
若不殺陳虎,宋家也不會遭這個難。
在如此的一個亂世,他感覺到自己是多麽的無力。
時代的一粒沙,落在個人肩頭都是一座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