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陽山前。
陸萬緩緩行來,神色複雜。
那六名玄天觀的舊人,皆跪拜在地,不敢言語。
若說先前,他們跪倒山前,是敬畏於那位神秘至極的新任掌教。
那麽現在,他們敬畏的,是眼前這位,踏足道基,雷霆伴身,已經具備了強大力量的使者!
而這位使者,更是受到新任掌教萬般器重。
如若不然,怎能從煉氣境的中層,一躍而上,踏破桎梏,在仙道之上登堂入室,成就道基境界的存在?
“諸位想要重歸山門?”
陸萬終於開口,緩緩說來。
“陸師兄真是慧眼如炬,英明神武,洞徹人心,俊帥絕倫!”
周雲抬起頭來,正色說道:“當年師兄,也在山上,應當知曉內亂之事,皆為各脈長老早有不合,為爭權奪利,從而掀起亂象……”
林執事也連忙說道:“我等地位低下,只能奉命行事,但出於同門情誼,往往是能避則避!”
周雲又接話道:“山脈斷絕之後,宗門流散,我等亦是無處可依,只能離山而去,漂泊在外。”
隨後六人皆是叩拜,說道:“非我等舍棄山門,叛宗而去,望掌教真人明鑒!”
“……”
陸萬靜靜看著他們。
當初雖然瘋癲,大致上的一些事情,倒還大致清楚。
而上一個余執事,被斬殺於開陽山,於無形之間,震懾了那些曾經致使宗門內亂的舊部。
如今仍舊想要回歸山門的,往往是受到內亂牽連,無奈離山的。
他沉默了一下,心中略有思索,想到如今的玄天觀,也正值用人之際,便也隻微微點頭。
“只要諸位盡心盡力,為宗門辦事,讓掌教真人得見忠心,回歸山門,絕非難事!”
“如此說來,掌教真人,願意給我等機會?”
林執事抬起頭來,有著歡喜之色。
見到陸使者微微點頭,眾人皆心緒複雜,憶起近期遭遇,無不情緒起伏。
即便是周雲這位修成道基的真傳弟子,也不由得落下淚來。
陸萬見狀,也歎了一聲,其實他認為,現下對宗門抱有歸屬之感,又不曾直接參與內亂,希望回歸宗門的舊人,不在少數!
只是沒有料到,最終還是僅剩六人。
“嗯?”
陸萬的目光,看了過來,說道:“我記得你原先,是靈符堂的弟子,叫做……清穗?”
“回使者,正是弟子。”
那女弟子微微抬頭,略有局促。
陸萬微微皺眉:“你似乎有話想說?”
名為清穗的少女,遲疑了下,才說道:“當時靈符堂,還有十三人……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了。”
陸萬的目光,落在了她白皙光潔的脖頸處,然後再往下移,看見了一道結痂的傷口。
“這是新傷?”
只在刹那間,陸萬便明白了什麽。
玄天觀,紫陽域第一上宗,鼎盛之時,威壓八方……甚至被稱為大乾南部八域的宗門之首!
可站得越高,摔得越狠。
一朝風雲散,牆倒眾人推。
如曲江羅氏前代家主,曾在玄天觀之下卑躬屈膝,而今反過頭來,耀武揚威。
這種事情,不在少數……甚至那些跟玄天觀之間本來無冤無仇的外域勢力,以及那些無門無派散學修士,也不免抱有這種心態。
他們見到曾經高高在上的玄天觀弟子,
跌落塵埃,流離失所,不免有一種異樣的快感。 古往今來,落井下石,損人不利己,從來不是罕見的事情。
但更重要的是,玄天觀作為紫陽域第一上宗,擁有著直指煉神境的完整傳承道統!
許多功法低淺,或是功法殘缺,導致前路渺茫的散學修士,以及那些隻具備鑄鼎境界功法,甚至隻具備道基境功法的三流宗派家族等勢力,都不免垂涎。
若能奪得玄天觀的道統傳承,便是自家勢力,長久延續的底蘊!
“開陽山破碎,玄天觀分崩離析,此後流離在外的弟子們,怕也都並不好過。”
陸萬歎了一聲,心道:“人心的惡念,是最不可直視的。”
玄天觀破敗之後,那些曾有恩怨的,必然會朝著玄天觀門人復仇!
而曾附庸於玄天觀的,也有不少朝著玄天觀門人施威,換來“凌虐舊主”的快感。
甚至無冤無仇的,也為了寶物以及功法道術等傳承,而進行伏殺,奪取機緣。
更可怕的,是有心志扭曲之輩,以虐殺曾經的“大派高徒”為樂!
“此番在世人眼中,我是奉新任掌教之命下山,尚且有不怕死的,想要劫殺於我!”
陸萬心中暗道:“何況是當時已經被傳出‘滅亡’的玄天觀舊人?”
他這一次,遭遇的敵人,基本被曲江羅氏,以及曲江於縣尊,給掃清了。
這些伺機埋伏自己的,多數是煉氣境,少數是道基境。
真正鑄鼎的存在,已算是紫陽域當中的強者,不敢為了劫殺一個煉氣境的瘋道人陸萬,冒著被煉神境誅殺的風險!
但是過往,世人眼中,玄天觀已無煉神境,連鑄鼎長老,都只剩三位,並且都已經在紫陽域銷聲匿跡。
所以,這些失去靠山的弟子,也算飽經風波,歷經艱險。
“我玄天觀分崩離析之後,有少數同門,依附於其他勢力了。”
林執事抬起頭來,低聲說道:“還有不少同門,遭人劫殺……也有些同門,被人生擒,逼問功法,嚴刑拷打!”
“靈符堂十三人,就是被金嶺趙家,斬殺六人,生擒四人。”
清穗低下頭來,淚水滴落在地,顫聲道:“我們是跟隨吳執事走的,他老人家三十年前,修成道基,將在外得獲的功法,交與家族……”
這位吳執事,在玄天觀長老準許之下,以外界功法,交回宗門,創造了一方修行世家。
當然,家族中最高的,也不過煉氣境。
此番玄天觀名存實亡,吳執事打算帶著這十三名弟子,暫住吳家。
未想玄天觀威名不再,吳家也深受打壓,幾被臨近的金嶺趙家欺壓,連族中三位煉氣境,都被斬殺!
吳執事惱怒之下,欲與金嶺趙家理論,被陣法所伏,生擒活捉。
而隨行的玄天觀弟子,當場六人被殺。
余下眾人,逃散不及,被擒拿四人。
清穗因修為較低,跟一位師弟,還有一位師姐,在吳家等候,未想聽來噩耗。
事後吳家連夜遷移,靈符堂僅存的三位弟子,也在吳家遷族隊伍當中,夜間遇襲,導致失散。
流落十余日後,清穗聽聞玄天觀出現了一尊煉神境大修行者,如今坐鎮開陽山,匆忙歸返,跪在山前,時至今日。
“金嶺趙家……”
陸萬的目光,深深看著這個靈符堂女弟子。
他魂魄凝練至極, 而今修成道基,又有禦雷神通,仿佛天威隨身。
清穗心中微顫,眼神卻未躲避。
陸萬可以確認,她沒有說謊,而實際上,他其實對於這些事情,倒也不算過於意外。
像這樣的事情,恐怕不止一個金嶺趙家!
陸萬神情冷淡,心中略有盤算。
開陽山道場的穩固,對他栽種混沌天源木,有極大的益處。
在四祖衍法道君的推算當中,如果重振玄天觀之名,穩固勢力,延展山勢,那麽混沌天源木將有希望繼續成長!
如今他身為第六代掌教真人,又涉及這混沌天源木,要重振玄天觀,勢在必行!
玄天觀經受劇變,如要重新坐穩紫陽域第一上宗的位置,他便須得立威於紫陽域!
“本來就要找到機會,立威於各方……關於此事,絕不能視而不見!更要借此立威,立得徹底,殺得膽寒!”
陸萬心中暗道:“尤其是金嶺趙家,祖傳的那尊赤金鼎,有助人鑄就‘金靈道台’的作用,惦記它很久了!”
之前他還想著,待自己準備鑄就金靈道台之時,前往金嶺趙家,以上宗之名,借用赤金鼎。
現在看來,赤金鼎理當歸於玄天觀!
“明日清晨,往金嶺一行。”
——
金嶺趙家在開陽山以北。
青羊鎮在開陽山以西。
高九爺布置陣法,乾得熱火朝天,心中期盼著,明日正午,就將陸萬引來。
“老子要弄死他!”
他心裡這樣想著,面上露出了愉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