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韌之鋼·964年6月】

　　“今天，你要學習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個符文魔法，威廉，也就是對應聚合態魔力的符文——鐵符文。”

　　“我?但——”

　　“害怕了?鐵符文的確危險，但我就在你旁邊，即使發生爆炸你也不會死，敢嘗試一次嗎?”

　　“....好。”

　　“那麽現在就開始，要敲打鐵符文，你必須使用導錘，先從敲打核心開始，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有些困難，所以你可以慢慢來，不要著急，對於現在的你來說，只要最後的符文能作用於鐵砧周圍一米就算成功。”

　　前往智者學院求學的旅程並不順利，但意外本身也來得讓人意外，戴隆本以為他們可能遭到大貴族的刁難，又或者愛德華少爺難以學會智者學院內的高深知識，可他怎麽也沒想到，路程上最大的困難竟然來源於智者學院本身——它被徹底摧毀了。

　　大人們忙得暈頭轉向，根本沒時間來招待這艾爾德雷德男爵家的庶子，當戴摩好不容易護送著少爺，在難民中開辟出一條道路抵達艾爾·卡松時，卻發現那裡已經是一片狼藉，甚至還不如變成廢墟的艾爾·利安德爾，因此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戴摩就趕緊離開了艾爾·卡松。

　　他們又抵達了艾爾·佐拉克，但那裡已經人滿為患，子爵只能住進平民區，伯爵和侯爵的孩子才能住進旅店，大公們的孩子更是艾爾·佐拉克的座上賓，最後，戴隆只能帶著愛德華去了附近的小鎮。

　　路上雖然乾淨，卻不足以掩蓋那股簡陋又卑賤的氣息，讓艾爾德雷德家族的長子住進這種地方是他的失職，可事到如今也沒有了其他辦法，他們幸運地在小鎮外圍找到了一個帶馬廄的旅店，還幸運地包下了整個第三層，唯一的不幸是，這旅店的第一層是個酒館，因此晚上總是很吵。

　　有人包下第三層的消息很快傳了出去，尊貴的艾爾德雷德家族長子成為了這些醉漢們酒後的素材，戴隆不喜歡這樣，但當他試圖動手驅逐那些酒客時，卻發現那些酒客裡竟然隱藏著一位高階牧師。

　　那是個黑色短發的男人，穿著和普通農夫別無二致的樸素布衣，但他卻持有太陽神的一種防護奇跡，還有一雙閃亮的金色瞳孔，在戴隆停手後，他又看見那個肥胖的女主人走到酒吧裡，伸手治好了她的酒客，並毫不留情地對他痛罵:

　　“舔人靴底的老狗，你想用那根破鐵棍嚇唬誰！滾回你的房間裡去，要不是看在那孩子的份上，你這樣的無名小卒也配住進我的旅店?呸！告訴你！這裡不是你的領地！這裡是艾爾·佐拉克！是賽爾裘·佐拉克大人的故鄉！”

　　戴隆氣壞了，但酒客們卻大聲地笑了起來，他們高舉酒杯，興奮地齊聲大喊:“敬黑心的桑德拉女士！”

　　那肥胖的女人也跟著高舉雙手，開始大笑:“你們這些喝尿都醉的白癡，不要忘了這輪我請！也別忘了敬黑啞巴一杯！如果沒有他，你們指定有人要花錢買我的草藥！”

　　酒客們的笑聲幾乎要掀翻旅店的屋頂，狂歡一直持續到深夜，愛德華少爺一定深受其擾，可他卻沒有辦法阻止，戴隆正想悲憤地回到三層，卻發現一群可疑的人走進了旅店，於是他也停下了腳步，悄悄在二樓的樓梯上蹲下來，借助圍欄和黑暗來掩蓋自己的身形。

　　“有什麽事非得在晚上說，桑德拉?”

　　“畢竟我白天要出去采藥，直到剛剛才完成營業，總不能犧牲我的生意吧....”

　　那女人毫不羞愧地說:“所以只有現在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戴隆悄悄觀察著，他看到那些人大多都是老人，至少也是呈現出老態的中年人，只有桑德拉和先前那個黑發的牧師稱得上年輕，而那黑發的牧師依然坐在角落裡，顯得和周圍格格不入。

　　他似乎看了戴隆一眼，嚇得他立馬縮回身子，但當他再次探出頭的時候，那黑發的男人又收回了視線，望向那群老人。

　　“這事真的可行嗎，桑德拉?那座所謂的大圖書館真的會允許我們這樣的人進去?”

　　最老的那人首先說話，他歎了口氣，語氣裡滿是懷疑:“天花亂墜不可信啊，他許諾了那麽多，又可曾給過我們哪怕一個銅板?”

　　“你這又老又蠢的豬頭，睜開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難道不是證明?”

　　那潑辣的女人毫不留情地痛罵，沒有因為對方的年齡和身份而抱有任何敬畏:“我親眼見過地上之神一次，我記得那個聲音，就是因為地上之神的恩賜我才能變成今天的樣子，黑啞巴也一樣，黑啞巴，給他們看看。”

　　所有人的視線都轉向那個黑發的牧師，連愛德華也——

　　戴隆驚訝地，小聲地問:“愛德——”

　　“噓——”

　　愛德華疑惑地看著那黑發的男人，看到他點了點頭，然後伸出手，他的掌心中散發出太陽的光輝，凜然，聖潔又令人震撼。

　　“我也有這樣的光，看。”

　　桑德拉也伸出手，她的掌心中也亮起了陽光，卻沒有那麽莊嚴，那麽高貴，而是更加溫暖，更加柔和:

　　“難道這一幕還不能打消你們的疑慮?地上之神是那麽仁慈，而你們卻要懷疑他?我們要想的是哪個孩子最聰明，最老實，而不是說什麽‘天花亂墜不可信’，我呸！”

　　老人們接連點頭，沒有人再提出異議，短暫的沉默後，最老的那人第一個開口:“我最多能攢出兩個銀布朗，我知道這很少，但沒法再多了，抱歉。”

　　桑德拉點了點頭，然後把視線投向下一個人，短暫的思考後，他給出了答覆:

　　“我只有一個銀幣和兩個銅幣，還能給些醃菜，如果需要的話。”

　　“我得賣點東西....不知道能賣多少，但應該至少能湊出兩個銀布朗。”

　　“我....想想辦法，我有些炭筆可以嗎?那是我孫子曾經用過的....”

　　“如果你可以給我一小片地來住，那麽我可以湊出至少五個銀布朗，哪怕是馬廄也行，反正我活不了多久了。”

　　這些老東西窮得令人印象深刻，戴隆很懷疑，他們究竟會不會說“金布朗”這個單詞，就是這麽一群東西竟然還想著湊錢，他們要幹什麽?把他們那些又蠢又壞的孩子送到摩根領，送到地上之神的大圖書館?

　　呸，地上之神的奇跡也是這些賤人能夠染指的嗎?他們或許可以意外得到一兩張奇跡，卻因此把自己當做地上之神的選民?真是愚昧無知，狂妄自大，或許他們還妄想自己能坐上那二十一席呢！

　　直到最後，這二十人也沒能湊出十個金布朗來，這些錢顯然不足以讓人跨越半個東大陸抵達摩根領，於是老人們紛紛低下頭，但桑德拉卻壓抑地笑了起來:

　　“你們這群沒用的老東西，但凡掏錢的時候有罵我的一半底氣，你們也不至於這樣羞愧，現在知道錯了嗎?哈哈，我可是攢了不少錢，我至少能拿出四十三個金布朗來，還有草藥，衣服，肉干....”

　　老人們艱難地和她一起笑了笑，隨後氣氛變得越發沉重，但桑德拉仿佛沒有意識到這點，繼續驕傲地說:

　　“現在，我們要考慮誰最不會浪費這個機會，五十多個金布朗，這可不是一筆小錢，必須找個足夠老實的孩子才行，哪怕學不會深奧的知識，也多少學一點再回來....”

　　自從大圖書館建成以後，導師就再也沒有回應過伊莎貝爾的祈禱，即使他已經提前預見到這點並警告了伊莎貝爾，但當這件事真的發生時，她還是陷入了恐慌。

　　站在艾爾·卡松的旅店樓頂，看著這座逐漸恢復秩序和平靜的情緒，伊莎貝爾卻仿佛失去了方向，導師在消失前給她留下了許多金幣，或許足夠她用上幾年，但這卻不能帶來哪怕半點安全感。

　　每次她去郊區巡視，身後跟著的孩子又會多出幾個，那些人已經不向她要錢，只是匆匆地把孩子托付給她就離開，他們出身窮苦，只要有一口飯吃就可以，按理說不會帶來什麽負擔，但實際上卻不是這樣。

　　這些孩子格外沉默，總是像布娃娃一樣任人擺弄， 即使餓了他們也不會說話，絕不會露出身上的傷口求救，反而還要刻意藏起來，不論有什麽病或疼痛也只是獨自忍耐。

　　伊莎貝爾對此很是焦急，卻找不到什麽辦法，那些孩子很尊重她，但正因如此，他們反而更願意隱藏起自己遭遇的麻煩，即使她發怒訓斥也取得不了什麽成果。

　　終於，仿佛聽見了她的迷茫和祈禱，在一個寧靜的夜晚，導師化身的渡鴉再一次出現，它在空中劃出兩道聖潔的金線，然後沉重地跌在她的肩膀上。

　　此前從未有過這樣的情況，伊莎貝爾不安地問:“導師?您....”

　　“不要說話，伊莎，聽我說，”

　　導師的聲音沙啞又沉重，還充斥著疲憊:“我會提升你的階級，這樣你就能把你的武裝和金焰分享給可信的人，你要帶著這些願意跟隨你的人離開艾爾·卡松，這裡沒有你們的容身之所，你們要到雷克西昂去。”

　　纖細的金光在她眼前勾勒出一張地圖，詳細標明了艾爾·卡松的位置，以及前往雷克西昂的路徑，路上還有四個棱形的徽記，但伊莎貝爾無心觀察這些，只是擔憂又焦急地說:

　　“導師——”

　　“記住這張地圖！你一定要記住，我恐怕沒法再頻繁地回應你的祈禱，那些棱形的標記是我的前哨站，你要向他們展示你的金焰，他們就會給你足夠的事物，讓你能夠支撐到下一站....”

　　“導——”

　　“記住這張地圖！記住，伊莎....這是我的錯，幫我拯救他們....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