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張松，他忽然有點不爽。

　　自打介紹李治給張松認識，李治把關系鋪墊好，教育局積極配合，融資資料一收完，林雲霄離開黔嶺，張松也不再頻繁給他打電話。

　　盡管項目在內部推進得比較順利，他作為瀘水模式的開創者，在第二單業務上仍然十分細致認真，避免了絕大多數瀘水被質疑的問題，報告寫得精細、周密，他熬夜那幾天，喝掉了酒店上十包速溶咖啡。徐磊作為第一道質控，隻提了兩個很小的問題。

　　項目到公司之後，又得到了李廣華和劉宗強的保駕護航，幾乎沒費什麽阻力，就通過了審批。合同生效前提跟瀘水幾乎一模一樣。

　　由學校單獨簽約，附加市政府申請報告、市人大批準函、財政承諾函以及國資委同意函。

　　黔嶺一成首付款是客戶自己拿的，但是項目尾款還有一個多億。要是京木不放款，光這一個項目就能把張松拖死。

　　想到這裡，林雲霄決定讓張松認清一下現實。

　　第二天，林雲霄給張松打電話。

　　“張總，”林雲霄語氣沉重，“黔嶺項目我們內部可能有點不同的意見，你那邊現在緩一緩沒問題吧?”

　　張松急了:“林總，啥問題啊?”

　　“項目複評上會，總部認為黔嶺地區比較貧困，還款風險較大，要壓縮項目規模。”

　　“啊?”

　　林雲霄繼續說:“不光要壓縮規模，還要壓縮期限。我也是剛剛從內部得到的消息，心急如焚，趕緊給你打電話。你那邊進度到底怎樣啊?”

　　張松說:“訂單都下出去了，第一批網絡設備已經進場了，已經安排工人在整理機房了。你這突然一弄，我們完全沒準備啊。你的消息準不準啊?不是已經批複過了嗎?怎麽還能改呢?”

　　林雲霄說:“這不是過了一年嗎，每年政策多多少少都有點變化，要怪就怪你自己施工太慢，你要是年前驗收了，興許款早就放了。”

　　張松說:“兄弟，搞信息化沒有這麽快的。它市屬加上區裡中小學有40幾所，光需求清單就報了上千項，我這已經是加班加點在搞了。那資金這方面你要給我穩住啊，不能出這種事情啊。”

　　林雲霄說:“你先別著急，你在哪裡，我們見面談吧。”

　　張松說:“我昨晚上剛回來，現在還在家，我過來找你吧，你還住皇家花園嗎?”

　　林雲霄說是，張松說:“我馬上過來。”

　　一個小時後，林雲霄在大堂吧見到了胡子都沒刮的張松，一臉憔悴相，看來項目挺折騰人的。

　　林雲霄給張松看短信，發件人是“徐磊”，寫著:“剛開完會，公司今年要控制財政項目，你的黔嶺可能要砍額度和期限。”

　　林雲霄說:“這是風控發給我的。我又給他去了電話，問清楚了。上面領導說，黔嶺額度過高，風險敞口太大，期限可能要縮短成三年。”

　　張松說:“那還做個鬼哦，全部推倒重來了。老弟，這個項目做成對你也有好處，你要把資金搞定啊。是不是公司風控有什麽想法?”

　　林雲霄說:“這個項目是跟集成商合作，公司裡都知道，難免有的人會有想法。但我不能確定。”

　　張松說:“你最好找人問清楚。”

　　林雲霄點頭不作聲。

　　張松說:“那你做瀘水的時候未必沒給上面打點打點?”

　　林雲霄說:“客戶經理哪有不給風控塞紅包的。

”　　張松說:“那你也要去跑呀。你放心，我承諾你的絕對不少你一分。我為什麽昨天才回來?這陣子一直在黔嶺那裡打點關系，各個學校、教育局各個口，都要去拜。你上面的領導該打點的要打點，花就花點，到時候總歸是賺的。”

　　林雲霄說:“老大，我上個月剛買的房子，掏空了家裡六個錢包湊的首付，現在我褲兜比臉還乾淨。我是看你要應付的地方多，沒好意思管你要，但你前期如果不投入一點，你也看到了，這風已經放出來了，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張松說:“你要多少?”

　　林雲霄比了兩根手指。

　　張松說:“這麽多啊?”

　　林雲霄說:“這多嗎?你想想項目金額，而且又不是一個人。”

　　張松猛抽煙:“那你給我個卡號。這算你預支的費用。”

　　林雲霄說沒問題。

　　張松說:“我們在商言商，你給我寫個借條。要是放款落實不了，回頭你得還我。 ”

　　林雲霄倒吸一口冷氣，沉吟半晌，做出一副下定決心的樣子:“行，我給你寫。”

　　林雲霄把卡號發給張松，張松給公司財務打電話，沒多久，到帳短信發到了林雲霄手機上。他問酒店前台要了張A4白紙，寫了借條給張松，等放款了，借條退給他。

　　張松臨走前又跟他一陣囑咐，這才急匆匆地走了。

　　林雲霄看著他走出酒店大門的背影，冷笑了一聲，回了房間。

　　他從箱子裡掏出另一部手機，把發件箱裡的短信刪掉，短信內容是:剛開完會，公司今年要控制財政項目，你的黔嶺可能要砍額度和期限。

　　反正也是預支而已，林雲霄並不覺得有什麽對不起張松。況且他吃肉，他就喝口湯。只是這樣向人求食，實在是有點不爽，守著寶山卻像個要飯的，是不是有點不值當?看來渠道要多開發幾家，如果都是張松這樣的推一下動一下，以後不得累死?

　　但他心裡又隱隱覺得不安，風控和領導要不要打點呢?他們對集成商項目啥情況應該心知肚明吧，如果吃獨食會不會得罪所有人?這件事在他心裡好長時間了。但是沒人可以問，也沒人會教他。這不是課件上會講的內容。就連從前中南區公認的渠道大師周樹森，也三緘其口，從來不帶他跟渠道碰面。

　　林雲霄知道，其實他只是在賭，賭大家不知道，賭大家為了業績會默許這一切。

　　沒人跟他提，明的，暗示的，都沒有。那就當它沒有吧。他為什麽要跳出來、打破這個局面呢?他的沉默就是他的保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