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禁將軍!”龐德狼狽得很,在剛剛的軍帳中,他為了全速前進,不由得被那些嘩變的士兵擊中了幾下。
雨水混雜著血水往下流淌著,大雨滂沱,泥水混雜,三種顏色的水在他身上混雜著,顯得他狼狽不堪。
他望了望周圍,都是些高級將領,士兵則是在不遠處休息。
諸位將軍身上也不整潔,泥水血水雨水家常便飯,更有甚者,腿上還扎著一根劍呢,比自己好不了多少。
“龐德將軍,坐吧。”於禁冷靜地說道,他是軍中主將,若是他慌了,這軍就散了,他必須堅強起來,擔任主心骨的角色。
“現在四周圍都是水,只有這個小山包能勉強讓我等苟活於世。”於禁有些悲戚地說道。
“此戰我必居於首罪之位,愧對曹家世代先祖。”於禁說著說著,望向了一旁的傷兵營。
這些人有些是跟著自家將軍逃竄至此,有些是自己機靈找到了這兒,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臉上滿是絕望的神情。
這一路上,無論是滔天的洪水,亦或是蜀軍的追殺,都將他們的戰意與士氣擊了個粉碎。
他們現在隻想活著,好好地活著。
眾將有些茫然了,此戰之敗,他們所有人都難咎其辭。
而於禁將軍一向以軍法嚴明著稱,此地又毫無突圍之希望,再加上他們妻兒老小都被留在了許昌,若是投降,他們定然不保。
無論於公於私,他們似乎都難逃這一死了。
想到這,一種悲傷的情緒在眾將裡頭彌漫起來,沒有人開口說完,心意已不在言語之中。
過了好久,好久,狼狽的於禁將軍才歎了一口氣,緩緩說道,他臉上那道剛刻上傷疤還一顫一顫地隨著乾薄的嘴唇的移動而移動。
“劉軍早有意料,已經早早造好了小船,朝著這邊疾馳而來,我們大概只有今晚的時間了。”
眾將望著月色,聽著漫天的水聲,已經做好慷慨赴死的決定,至於投降,他們從未想過。
原因很簡單,曹操不讓,於禁也不讓。
可誰知,月色下,滿身傷痕的男人緩緩開口,又一次給予了他們活的希望,“明天一早,關雲長就會來招降我們,你們是降還是不降?”
眾將一片茫然,這於禁,不會是來詐自己的吧?若是自己有投降之意,是不是會被立刻誅殺。
可看著於禁那一片麻木而又滄桑的眼神,他們卻又遲疑了。
他們迷茫了,不知於禁此舉何意。
全場一片沉寂,沒人敢第一個開口說話。
可這番言語,不可避免地點燃了他們生的希望,望著月色,他們想起了老婆孩子。
是啊,在外作戰,誰不想念老婆孩子呢?
一時間,有些將領不免得落了淚,眼裡滿是柔情。
如果可以,他們也想活著,也想回去老婆孩子熱炕頭,可……………
可如果想要活著,就必須投降,一旦投降,不說留在大後方的老婆孩子會死,就連自己的族人都會受到牽連。
曹丞相可是下過死命令的,投降者,全家誅殺。
看他們這副模樣,於禁心裡早已明白了一切,他可悲又可憐地笑了笑,隨後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過了一會兒,他才接著月色緩緩開口,“我的建議是,跟隨主公二十年以上的,就降了吧。”
一石激起千層浪,於禁這番話徹底激發了他們想要活下去的念頭,
於禁坐在石頭上,月亮在他的身後,他顯得很是可憐。 “為……………………為何…………………”一位老將眼裡早已噙滿了淚水,他顫顫巍巍地問出了所有將領的疑惑。
是啊,為什麽呢。
於禁搖了搖頭,花白的頭髮很是刺眼,“我判斷,主公不會殺我們的家人族人。”
龐德很疑惑,眾將都很疑惑。
於禁又開始解釋,“首先,這場敗仗的責任不在於我們,漢水暴漲幾十米,我們沒有戰船,沒有信息,又不在上遊,這場仗,無論是誰來打,都一定會失敗的,我們是沒有過錯的。”
於禁緩緩抬起頭,月光灑在他的臉上,將他的皺紋與疤痕照了個清清白白,“跟隨主公二十年以上的臣子,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向敵人投降,如果主公還殺我們的家人族人,那其他的老臣老兵,也都會很寒心。”
於禁像是看透人心一般,眼裡散發著智慧的光芒,“這不利於主公的統治,以我這麽多年對主公的理解,他不僅不會殺我們的族人, 還會安撫我們。”
這時,龐德渾身一顫,手中的兵器掉到了原地,如遭雷劈一般。
於禁也注意到了龐德的變化,他看了他一眼,有些悲戚地歎了口氣“龐德將軍,你和我們不一樣,你跟隨主公不足四年…………………而且你本身就是降將,我們都是元老……………………”
於禁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盡在不言之中,於禁他們投降,不單自己不會死,就連子輩也不會死。
若是龐德投降,他四歲的兒子龐會,就必死無疑,眼下,他兒子的命和他自己的命只能二選一。
龐德渾身顫抖,他顫顫巍巍地問道,“於將軍,若是,若是我不投降………………關羽也不見得會殺了我吧………………,他可以,他可以抓住我,押送到成都,讓我的舊主馬孟起處置我啊,或者,或者一直囚禁我,不就好了嗎?…………………只要我是在打鬥中被擒住的,主公不會對我有什麽意見的………………”
於禁冷哼哼一笑,搖了搖頭解釋著,“請問龐將軍,如果明天我投降關羽,他會怎麽對我?”
“他會放了我嗎?他會給我自由嗎?他會立刻讓我成為劉軍嗎?他頂多就是不殺我,將我囚禁起來。”
“如果我投降是被囚禁起來,你不投降也是被囚禁起來,那這樣,投不投降有什麽區別嗎?”
“就非得有區別嗎?”龐德有些倔強地反駁道,雨水夾雜著些許淚水從龐德的臉龐上滑落而下,他的眼裡滿是不甘,“他關羽,難道就不能等到戰役結束,再來處置我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