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武俠故事】 【】

　　不勞者不得，自助者天助。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想要獲得什麽，就要努力爭取，最後微笑的人，一定是努力向上、認真進取的人！

　　這些，一直都是綾崎颯堅守的信念，正是因為相信著這些話，他才能勇敢地活到現在，但是今天，連這些僅存著的支撐他活下去的信念也破碎了。

　　「小颯，這個就拜托你了！

　　請努力替我們還債！」

　　黃昏時間，空空如也的家中，留給跑來和父母算帳的綾崎颯的是一封信和一張借據，而他想向父母討回的，他在快遞公司辛苦大半個月的工資則只剩下了三個硬幣，一個十日元、兩個一日元，共計十二日元。

　　在2020年的東京，十二日元能幹嘛?十二日元什麽都乾不了！即不夠繳房租也不夠下個月的生活費，連買個章魚丸子都不夠，而這，原本是綾崎颯用來準備過年的錢啊！

　　他這個月在快遞公司辛苦工作賺到的工資當然不可能只有十二日元，而是有十七萬日元之多，還是在沒乾滿一個月而且是兼職的情況下，不然會更多，畢竟他可是他們快遞公司的王牌，號稱“業內最速”的自行車快遞員！

　　哦，對了，現在已經不能稱呼為“他們快遞公司”了，因為他已經被快遞公司開除了，原因是他謊報年齡，只有十五歲的他根本不能乾自行車快遞這種重體力活，這是違法的，而告發他的人，正是自己的父母，為了能在他領工資之前將他的工資取出，他的父母沒有任何猶豫地出賣了自己的兒子，向公司告發了自己兒子，在領取快遞公司工資的同時，也讓自己兒子丟掉了來錢最多的工作。

　　而被他們取走的十七萬日元，就和到他們手中的任何一筆錢一樣，以極快的速度從他們手上蒸發，這次好像是進到了老虎機裡，其他時候，小鋼珠、馬票、刮刮樂……則是花在這些同樣帶有賭博性質的吞金獸上。

　　過年的錢沒有了，這已經足夠讓綾崎颯絕望了，但更令綾崎颯絕望的是父母留下的這張借據。

　　“個、十、百、千、萬……億……一億五千六百八十萬零四千日元！這麽多錢讓我怎麽還啊！賣了我也沒這麽多啊！”

　　綾崎颯在看清借據的數額後失聲尖叫道。

　　而等他看到和借據放在一個信封裡的信件裡還帶有一份人體各部位器官的價目表後，他的尖叫聲更大了:“你們居然真的打算把我賣掉啊混蛋父母！而且還是分批的！”

　　不等綾崎颯發泄更多情緒，出租房外，粗暴的敲門聲已然響起，伴隨著一聲聲叫罵和“綾崎瞬還錢”的聲音，出租房那扇廉價的門似乎很快就要被暴力破開了。

　　「為了翻本，我們向親切的人借了錢，但又很快輸光了，作為道歉，我們將小颯作為禮物送給了他們，反正今天正好是聖誕節麽！(表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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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綾崎颯想起了信中結尾的那段話。

　　這，這就是所謂的“親切的人”麽?看來他們不止親切，而且還很熱情！

　　綾崎颯想也不想，將借據和唯一財產的十二日元一起揣在兜裡，然後直接從窗戶跳了下去。

　　從二樓跳下，綾崎颯動作利落，重心穩固，熟練得就像早已經演練過無數次一樣。

　　沒有一點停頓，綾崎颯撒丫子跑得飛快，那些撞開房門的“親切的人”走進出租房後隻來得及從窗戶看到綾崎颯遠去的背影。

　　“這小鬼，跑得真快！大家快追啊！”

　　在東瀛，颯，有旋風、疾風的意思，綾崎颯被取名為“颯”，就是他的父親希望他能跑得如同旋風一般快，讓債主永遠追不上，很顯然，綾崎颯做到了他父親的期望，雖然綾崎颯本人一點也不希望如此！

　　混蛋父母，你們到底跑去哪裡了啊?而且你們到底是怎麽借到一億五千萬這樣的巨款的！你們……是不是真的把我徹底拋棄了！

　　綾崎颯一邊奔跑一邊在心裡嘶吼，但他知道，他是不會知道答案的，父母應該已經早已經跑得不見蹤影了，在他把欠款還清之前，他們是永遠不會出現在自己面前的，而一億五千萬日元的巨額欠款，綾崎颯知道，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還清了，不，鬧不好自己這輩子到今天就結束了！

　　從黃昏跑到天黑，跑到不知道哪個公園的綾崎颯扶在路燈杆上微微喘息，就算是他，不停歇地跑了這麽久也有些累了。

　　但比身體更加疲憊的，還是他的心靈。

　　一億五千萬，這個該怎麽還啊！如果被那些“親切的人”抓到，可能真的要被拿去賣器官了！

　　“可惡可惡可惡！老天你為什麽這樣對我！認真努力地活著難道是錯的麽?只有那些卑鄙無恥的人才能大富大貴麽?可惡可惡可惡啊！”

　　一拳拳砸在路燈杆上，小腿粗的路燈杆捶得不停晃動，綾崎颯不會武功，以血肉之軀對著鐵質的路燈杆狂捶，最後受傷的自然是他的拳頭，但肉體上的疼痛又怎麽比得上心靈上的呢……

　　“小雅，你又對了，我的這對父母啊，真是一點救也沒有了呢……”

　　綾崎颯無力地靠在路燈杆上，抬頭仰望星月無光的天空，雪花落在他的臉上很快融化，像是淚水。

　　努力認真地活著卻換來了父母的遺棄，身上除了十二日元外身無分文，有的只是一億五千萬的欠款，這讓綾崎颯甚至有了想要走上犯罪道路的衝動。

　　“結果這個世界，狡猾的人才能成為贏家，卡通《龍龍與忠犬》主角，一輩子都是好人，最後不還是死掉了麽！”

　　又一拳打在路燈杆上，打得路燈杆劇烈晃動，連燈光也忽明忽暗起來，綾崎颯決心黑化，他要成為壞人！

　　畢竟一直以來正直地活著的他現在卻要面對饑寒交迫被人追債的絕境，但若是成為壞人卻能大魚大肉，再不濟被抓進監獄也能有口豬扒飯吃，自己又何苦當個好人呢?還是成為壞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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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

　　一個耳光扇在了綾崎颯的臉上，而扇他耳光的人正是他自己。

　　明明最鄙視成天坑蒙拐騙、不務正業的父母，現在卻要成為和他們一樣的人，綾崎颯，你個沒出息的東西！

　　將心中升起的罪惡想法打滅，綾崎颯不得不開始考慮之後的道路。

　　東京不能再待下去了，他必須離開東京，不然早晚會被那些“親切的人”找到的，他還要活下去，起碼活到和小雅再見，向她說聲對不起。

　　但是離開東京之後，他又能去哪裡呢?他從小在東京長大，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個城市，這個城市之外的世界，對他來說是陌生的。

　　而且就算離開東京，那些“親切的人”肯定也是不會放過他，一億五千萬放在任何時候都是一筆巨款，更何況是經濟不景氣的現在，“親切的人”手頭也不寬裕，肯定不會放過自己這個價值一億五千萬的“人體器官大禮包”。

　　對了，去大阪吧！

　　綾崎颯靈光一閃，若說東瀛哪個地方是那些“親切的人”的禁區，那就只有關西了，而大阪是關西的心臟，也是東瀛第二大的城市，更是三極派總部所在的地方，大阪警察本部連續十年被評為“東瀛最佳警察組織”，大阪也一直被評價為“東瀛最安全的城市”，綾崎颯相信絕對沒有哪個“親切的人”敢去大阪收帳。

　　但，自己在大阪人生地不熟的，沒有一個認識的人，真的可以在那裡活下去麽?

　　綾崎颯有些擔憂，對於一個從來沒有去過完全陌生的地方，他當然會有這樣的顧慮，話說他對大阪的印象也就三個，三極派、關西腔和諧星，其他就沒有了，可以說是完全陌生。

　　對於如何去大阪，綾崎颯倒是不怎麽擔心，他知道那條公路通向大阪，只要順著公路一直跑就可以了。

　　綾崎颯記得東京到大阪的距離大概是五百多公裡，他對自己的體力很自信，應該可以在一天之內跑到，可惜他騎的自行車是快遞公司的，他被快遞公司辭退之後就交還給了快遞公司，不然騎上自行車，只要兩三個小時就可以到了。

　　說起大阪……

　　綾崎颯突然想起今年暑假的時候，他遇上的一個奇怪的人，那個人給了他一個電話號碼，那個號碼，似乎就是大阪的。

　　“改變心意了，又或者有什麽為難的事情，都可以打下這個電話，別弄丟了。”

　　之前那個奇怪的人是這麽對他說的，而那張記著電話號碼的字條……

　　綾崎颯在身上摸了摸，竟然在褲袋中摸到了。

　　因為窮，綾崎颯一年四季都隻穿兩條褲子，輪換著穿，今天穿的這條正好是之前遇到那個奇怪的人時候穿的，而那張記著電話號碼的字條就被放在這條褲子的褲袋裡。

　　當時因為忙著打工的事情，綾崎颯只看了一眼就放在了褲袋裡，之後就一直忘了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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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套褲子之前洗滌過幾次，放在褲袋裡的字條因而變得有些發爛，但上面的電話號碼還是可以勉強認出的。

　　要不要打一下試試呢?

　　綾崎颯猶豫著道。

　　說實話，他有點摸不準那個奇怪的人到底是不是騙子，畢竟“武學奇才詐騙”在“東瀛十大常見詐騙”中排名第二，他實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是什麽武學奇才，這樣罕見的天賦怎麽可能和自己這個小偷騙子的孩子扯上關系，他只是一個蹬自行車可以蹬出兩百公裡時速，白天撞傷流血晚上睡一覺就能恢復如初的普通人而已，哪裡可能是什麽萬中無一的武學奇才。

　　但是根據他從小被父親欺騙練出來的直覺，他又覺得那個奇怪的人不是騙子……

　　可要說自己的直覺準確，也不會被父親騙那麽多次了……

　　思想左右搖擺，綾崎颯非常糾結自己到底要不要打這個電話。

　　算了，還是打吧，反正自己已經沒什麽好失去的了！

　　一億五千萬日元的欠款讓綾崎颯無所畏懼，他拿出身上僅剩財產中的百分之八十三——十日元，在不舍中將其投入公園中的電話亭，然後撥通了那個改變自己命運的電話。

　　“摩西摩西，請問是……”

　　電話通了後，綾崎颯的第一句話就卡殼了，因為他根本不知道對面是誰。

　　而就在這時，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很溫和的聲音，這個聲音似乎有著魔力，在寒冷的聖誕雪夜中也透著無比的溫暖:“是陌生的號碼呢，請問能告訴我你的名字，以及你是怎麽知道這個號碼的麽?我隻告訴過少數幾個人這個號碼，你能知道這個號碼，就說明你和我關系匪淺，說說看，你找我有什麽事?”

　　“我……我叫綾崎颯，是……”

　　綾崎颯一陣失神，竟是沒有任何隱瞞地將自己和那個奇怪的人的相遇還有自己現在面臨的窘境都對電話中的人和盤托出，說完之後，連綾崎颯自己都吃了一驚。

　　從小被父親欺騙長大的綾崎颯不是個容易輕信別人的人，而且自己的經歷也不光彩，他根本不可能隨隨便便就將這些事情說給一個連面都沒見過的不知底細的人。

　　“是這樣麽……”電話那頭的聲音變得凝重，他對綾崎颯道，“小颯……啊，對不起，我能這麽稱呼你麽?”

　　“嗨，請隨意！”

　　“小颯，能一直堅持努力正直地活著，辛苦你了，你是個了不起的人！”

　　我，我是個了不起的人?

　　綾崎颯聽到電話中傳來的聲音，眼淚突然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奇怪的人、窮鬼、小偷騙子的孩子……

　　從小到大，出現在自己身邊的只有這種帶著強烈貶義的稱呼，從來沒有……從來沒有人對自己說過自己是個了不起的人，也從來沒有人對自己的堅持給予過肯定，好像所有人都認為，貧窮是他自己的錯，有那樣的父母也是他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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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想要和其他平常的小孩一樣生活，但是，他沒辦法，他沒得選啊！有那樣的父母在，他所有的努力總是能被他們輕易推翻，而現在，他們甚至連自己都賣掉了！

　　誰能告訴他，他要怎麽做才能擺脫這樣的命運?要怎麽做才行?

　　他窮從來不是因為他不努力，也不是什麽“窮人思維”，而是因為他有一對總能吸乾他所有努力的父母！

　　但是這些，其他人都不會考慮，就如今天辭退他的快遞公司的老板說的，“怎麽可能會有這樣的父母”，不就是因為有這樣的父母，他才會在這個年紀就跑出來乾自行車快遞這種重體力勞動的工作麽！但為什麽就沒有人理解他呢?

　　眼淚滴滴答答落下，綾崎颯用力捂住嘴巴，不讓自己的哽咽聲傳到電話筒上。

　　那句“辛苦你了，你是個了不起的人”，讓綾崎颯覺得自己這些年來受的苦難和委屈都不算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