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幫國家賺外匯，李天門這話也就聽聽，實際上就是想賺錢而已，但是誰都有權力追求更好的生活，這個顏開無法指摘，只是他不知道這樣算不算人才流失。

當然，顏開心裡也清楚，像李天門這樣的人在中原可能算不上人才，“爐火純青”之境，這個層次往好聽了是武術界的中堅力量，往難聽了說就是高不成低不就，若是李天門的武功再高一些，達到出“神”境界，那倒也可以算得上人才，再低一些，泯然眾人，可能也就不會有那麽多心思，但偏偏他處在這麽一個尷尬的境界，這恐怕便是他這麽多年來鬱鬱不得志的原因。

武功帶給李天門的除了一個強壯的身體和一把子力氣之外，並沒有其他的附加價值，而論力氣活，有太多可以替代的對象了，李像天門這樣的武術家以性價比來說根本排不上號，相比於讓他們一直留在中原學無所用，最終成為擾亂穩定的不安定因素，讓他們到東瀛煥發作為武術家的第一春貌似才是更好的選擇。

但是，顏開心裡卻還很不是滋味。

他們，那些如同李天門一樣的武術家，他們在習武之初也一定不是為了去國外給別人賣命而習武的。

可還是那句話，現在是太平盛世，真的沒有太多武術家的活路，更加沒有多少人願意沉下心來練武，畢竟練武不像舞蹈、彈鋼琴，只要幾年就可以學有所成，而是需要從小練習，花費十幾年、幾十年才能有所成就的技藝。

這樣高時間成本卻可能沒什麽可觀收益的技藝，除了熱愛，恐怕真的已經沒有太多人去特意學了。

而更加關鍵的是，只要這個世道不變，這樣的情況可能還會繼續持續下去，甚至變得更加嚴重，最後連八大派這種武術界的中流砥柱也會變得難以維系，起碼不會再有現在的規模，門人弟子的數量將大為減少。

除非這個世界一夜之間重回亂世，不然武術家想要出人頭地真的很難，也就東瀛在根子上就不是一個正常的國家，這才導致了武術擁有遠超在其他國家的社會地位，所以東瀛才會成為各路武術家匯聚的地方，甚至連“暗武”也將東瀛當做計劃的起點，這都不是沒有理由的。

“好好賺外匯吧。”

顏開對李天門道，聲音很平淡，讓人聽不出情緒。

改變成年人的思維很難，幾乎不可能，但是改變成年人的行為卻很容易。

改變李天門的行為，這一點顏開做到了，他很輕易就讓李天門離開了“暗武”。

但還是那句話，改變成年人的行為很容易，改變成年人的思維卻幾乎不可能，繞來繞去，李天門還是在追逐著功名利祿，這一點並沒有改變，也沒辦法改變，顏開已經盡力了，李天門未來怎麽走，這是他個人的事情。

“是，顏少爺，我知道您的意思。”

李天門很恭敬。

他在面對顏開的時候姿態一直很低，一方面是因為顏開的身份，另外一方面也是顏開對他李家有恩，是顏開傳授了李雷雉上乘武功，讓李雷雉未來有希望晉升為出“神”高手，真正可以在武術界也一席之地，也是顏開給了他機會，讓他可以去JAcES工作，有了一份年薪四千萬日元的工作，可以說，顏開對李家有再造之恩，他姿態放多低都是應該的。

顏開希望李天門是真的明白他的意思。

從藥師寺涼子家出來後，顏開和李天門分道揚鑣，現在的李天門精神高亢，像是一下子年輕了十幾歲。

也是，之前的李天門加入“暗武”，實際上是有些鬱鬱不得志的，畢竟在他看來，他這是“落草為寇”，甚至都不敢和家裡人聯系，怕家人問起他的營生，他無法回答。

現在不一樣了，他現在是亞洲最大的保全公司JAcES的高級顧問，這是一份說出去倍兒有面子的工作，他終於可以和家裡說自己的工作，也可以向許久不見面的老友們吹噓。

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這句話就是李天門現在最真實的心理寫照，他有些迫不及待回到中原，向村裡人宣示他的成功！

和李天門分開後，顏開正想回名山公寓，結束這糟心的一天，但是現實卻不想讓顏開如願，一通電話將顏開半路叫住了。

私立神間學校的咖啡店中，店長、服務員、兼職的女大學生，無不小臉微紅，偷偷觀察著坐在角落位置的一名俊美少年。

他氣質溫潤，儀態高貴，一如少女漫畫中走出來的完美男主角，哪怕只是看一眼就會讓她們臉紅心跳。

他在等什麽人?難道是在等社團活動結束的女友?

畢竟這裡是“私立神間女校”的門口，很難讓人不這麽聯想。

那麽他等待的人會是誰呢?私立神間學校漂亮的女生太多，讓人很難猜呢！

這時，咖啡店內走進來一個人，店長等人下意識向門口望去，然後就見顏開走進了咖啡店。

切，還以為是美少年要等的人呢！

店長等人一陣掃興，然後就見顏開向著那名美少年的位置走去，然後拉開椅子坐了上去，同時招呼服務員道:“麻煩一杯白開水。”

“！?”

這對cp她們磕不動啊！

不理腦子裡不知道在腦補什麽的咖啡店店長等人，顏開坐下之後就對北山浩一抱怨道:“浩一哥，我說，你才是小颯他們的師父，‘弟子戰’除了首戰，你之後兩場都缺席是鬧哪樣啊！”

一直以來都是待人謙和溫文爾雅的北山浩一這一次卻沒有對顏開微笑然後致歉，而是沉聲道:“看著我的眼睛。”

顏開看向北山浩一的眼睛，原本應該散發著淡淡神光的眼睛此時卻顯得黯淡無比，眼白處血絲遍布，眼圈周圍如同煙熏過一般，看著就像阿九的親戚。

“你這是怎麽了?”

顏開不由問道。

武功達到出“神”之後，理論上武術家的精神力會極大程度提升，就很難感覺到疲憊和勞累，更不用說像北山浩一這樣，恐怕就算和人不眠不休打上幾天幾夜也不會如此吧。

“看文件看的。”

北山浩一歎氣道:“你以為我不想教導小颯他們麽?實在是沒這個時間啊！如果可以，我真想和你換一下，你來看文件，我去教導小颯他們並督戰‘弟子戰’。”

顏開感覺有些不對勁:“等等，為什麽我要幫你看文件啊！”

不管是帶小颯他們，還是看文件，這都不是北山浩一的活麽，為什麽要假定分一樣給顏開?

“開弟，你是中原人，可能不知道我們東瀛現在面臨的近況。”

北山浩一岔開話題道。

“廢話，你都說了我是中原人，那我為什麽要知道！還有你別岔開話題啊！”

顏開有些不滿北山浩一岔開話題。

“你知道東瀛的經濟為什麽會走不出這失去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麽?”

北山浩一繼續道。

“我說，你想岔開話題我可以理解，但你用來岔開話題的話題未免也太大了一點吧?”

顏開無奈道，就為了岔開話題，北山浩一有必要這麽拚麽?

“我不是要岔開話題，而是想讓你知道我現在做的事情到底是什麽。”

北山浩一對顏開道。

“你說你說。”

顏開做了個請的動作。

見顏開不再糾結上一個話題，北山浩一稍微松了口氣，然後道:“雖然關於東瀛經濟增長陷入停滯的原因，有無數專家學者研究過了，也提出了很多寶貴的意見，但是很少有人提起，東瀛經濟陷入困境的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數不勝數的僵屍企業。”

“僵屍企業?”

顏開也不是對財經方面一無所知的小白，相反，未來需要接手山海集團的顏開在這方面的知識儲備比一般經營企業的管理人員更多，他當然知道北山浩一說的僵屍企業是什麽。

說起東瀛的經濟，就不得不提起“商社”這一由東瀛首創且特有的商業組織。

所謂商社，就是以貿易為主導，多種經營並存，集貿易、金融、信息、倉儲、運輸、組織與協調等綜合功能於一體的跨國公司形式的組織，商社不一定是財閥，但財閥一般都有商社。

九十年代初期，東瀛泡沫經濟破裂，經濟持續低迷，甚至連不少大型綜合商社也收到波及，但是十年二十年過去了，以這些大型綜合商社的體量，以他們在東瀛的能量，一時低迷可以理解，十幾二十年都沒緩過來，這就有些奇怪了。

實際上，東瀛的經濟在泡沫經濟崩盤之後的兩三年已經有了起色，但是因為其特有的商社體制，一家大型商社裡，總有那麽些業績好的公司和業績不好的公司，如果是其他國家，那第一反應肯定是保留那些業績好的公司，砍掉業績不好的公司，但是在東瀛這樣是不行的。

你是財閥，是一個整體，一群小弟抬著你，你才是財閥，沒有小弟抬著你，你屁都不是！

所以，哪怕明知道那些企業技術落後、人員冗雜，根本就提供不了任何收益，甚至年年虧損，但是財閥的銀行也不得不提供借款養著那些企業，而這些靠著財閥救濟續命才得以生存的公司就被形象地稱之為“僵屍企業”，而這樣的僵屍企業在東瀛數不勝數。

尤其是在2013年後，東瀛開啟量化質化寬松，印鈔機換成了核動力，東瀛央行開啟無限印鈔模式，銀行貸款利益幾乎為零，也就是說，只要那些僵屍企業每年的營收能還上那些微薄的利息，就可以不停靠借錢過日子，如此一來，他們就更加懶得去開拓新市場，提升企業競爭力。

努力是不可能努力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努力，只能靠借錢勉強維持生活。

有這麽一群僵屍企業在，東瀛經濟想要翻身自然是想都別想。

只是隨著世界經濟的大環境不斷惡化，東瀛經濟已經不是說什麽想要增長，而是要考慮能不能繼續維持下去的問題了，所以就在今年(2022)，東瀛政府下了大決心，準備對那些市淨值低於1的上市公司，也就是那群僵屍企業進行整改，如果市淨值持續低於1的話，這些企業將在2026年面臨強製退市的風險。

北山家作為東瀛頂級財閥之一，自然有屬於自己的商社，且規模巨大，觸手遍及東瀛，甚至延伸至海外，同樣的，北山家麾下自然也有大量的僵屍企業，北山浩一被派來東京上學，除了要表達關西地區和關東地區的親善之外，還有個任務就是要對那些業務在東京的北山家的僵屍企業進行整改。

“……你敢信麽，一整個公司，持續三十年，居然全員上下都在財務造假，要不是我親自去了一趟，但看財報和文件，我還以為那是一家模范公司！”

北山浩一拍桌子道。

“我信我信，浩一哥你冷靜點！”

顏開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北山浩一，他有些慌。

“這樣的公司居然還不止一家，這群混帳東西是想要蛀空我北山家麽！”

北山浩一又拍桌子道。

“沒事沒事，你北山家家大業大，不差那麽一點，不要為這種小事生氣，氣壞了身子不值！”

顏開穩住桌子道。

“光是東京的三十幾家公司就這樣，關東其他地方……我簡直不敢想啊！”

北山浩一捂臉道。

他是個武術家來著，這些日子卻被逼著不斷看公司文件，尤其是那些公司的經營情況讓他看了血壓直往上升，他真是快瘋了。

“嘛，你往好的想，只要你大刀闊斧，將那些公司整改了，北山家明年的營收增長一定會非常喜人的！”

顏開好言勸道。

“開弟……”北山浩一幽幽地看著顏開，“要不，你幫我看財報吧，我來教導小颯他們，督戰‘弟子戰’也是……”

北山浩一不是沒有可用之人，只是事關數十個上市公司的運營，涉及資產不是幾十上百億，而是成千上萬億日元，辦理這些事情，最重要的不是能力，而是信任，在東京，北山浩一唯一能信任的人變是顏開，他也隻敢讓顏開幫他看財報，就像他隻敢讓顏開幫他教導弟子一樣。

顏開想了想，然後把桌子掀了:“滾你的！”

………………………………

看財報是不可能看財報的， 顏開想到自己以後要看山海公司的財報都瘮得慌呢，怎麽可能幫北山浩一去看北山家那些破爛公司的財報。

但是看到北山浩一那憔悴的樣子，顏開是頗為於心不忍，畢竟真要算起來，北山浩一可是顏開唯一的“幼馴染”。

“對了，顏開社長，學期末了，社團年終總結麻煩你寫一下。”

活動室裡，正在看書的雪之下雪乃突然對顏開道，她將書本抬起來一下，是《漢字300音》，一本東瀛人學習漢語常用的書籍。

好歹是“中興社”的副社長，雪之下雪乃覺得自己要是不會漢語有些丟人，於是正在自學漢語，反正她人聰明，學這個也不費勁。

嘖！你這是哪壺不提開哪壺啊！

顏開一陣鬱悶，果然，他自己這邊的事情還一大堆呢，哪有空管北山浩一的事情。

嗯?等等！

顏開突然看向雪之下雪乃，而且是目不轉睛，臉上也浮現出思索的表情。

如果是她……

感受到顏開不同尋常的目光，雪之下雪乃微微蹙眉，然後用半生不熟的漢語問道:“你想幹嘛?”

作為一個從小就因容貌出眾而備受關注的美少女，雪之下雪乃自問已經非常習慣其他人的眼神，或是欽慕或是癡迷，不一而足，但是她好像從來沒有感受過這樣的眼神，呃，這眼神怎麽說呢，好像不是在貪圖她的美色，而是其他什麽，總之怪怪的。

顏開想了下，然後很認真地搖頭:“不想！”

“！?”雪之下雪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