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暖陽,灑在西郊精神病院坡形屋頂的青色磚瓦上,院內的花草樹木茂盛,呈現出五彩繽紛的層次。今天是親友開放日,草坪上,在此住院治療的病人們及他們的家人們散落在各處,享受短暫而珍貴的歡樂時光。偶爾有幾個落單無人探視的病人,或是發呆,或是看報,或是獨自玩耍,也都是一片安寧,看似不經意站在角落處的值班護士們正不停地掃視著場地內的每一個病人,隨時準備好應對突發狀況。
草坪西北角的亭中,周和祥夫婦慈愛地看著坐在他們對面的兒子周放,此時周放正埋頭吃著父母帶來的各種零食。周妻手中拿著一塊餐巾紙,不住地給兒子擦著嘴角,口中絮絮叨叨地說:“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剛剛主治醫生告訴周和祥,周放的情況不錯,他本人也比較配合治療,再接受半個月的治療,病情進一步穩定後,就可以出院了。周和祥聽罷,懸著的一顆心也終於放下來。
“放兒,在這住的好麽?有沒有人欺負你?”周和祥目光寵溺,關切地問。
周放抬頭看向周和祥,笑著搖搖頭,嘟囔道:“沒有人欺負我,可是旦旦不見了。”
“旦旦是誰?”周和祥的表情微微有些詫異,不知道周放在說什麽。
“旦旦是我朋友,他不見了。”周放的表情有些鬱悶,邊吃邊解釋道。
周和祥看著兒子的表情,猜測他口中的旦旦應該是與他同在這裡治療的某位病友,便開口寬慰道:“旦旦可能是病好了,所以出院了,放兒你也要積極配合醫生治療,爭取早點回家,知道麽?”
周放聞言,傻笑著點了點頭,說:“好,回家。”
夫妻倆驅車從西郊精神病院返回家中已近傍晚時分,太陽西沉,整個鎮上籠罩上一層壓抑的灰褐色,天氣驟冷,鎮上的人都早早回了家,起火做飯,鄉道上甚是冷清。
車子剛開進巷子口,周和祥恍惚看到家門口站著一個人正輕輕叩著門環,並試圖透過縫隙向院內張望,借著車燈的光亮,終於看清那人正是莊雲峰。周和祥心頭一沉,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他將車停好,對妻子說:“你先回家,我跟老莊聊幾句。”
周妻也看到在自家門口徘徊的莊雲峰,憂心忡忡地看了一眼周和祥,沒說什麽,打開車門下了車。經過莊雲峰身邊的時候,周妻邊開門,邊小聲說:“老周在車裡等你。”
莊雲峰聞言衝她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隨後便朝周和祥停車的位置走去。
“你找我有事兒?”周和祥面無表情,語調冷淡地問,只是下意識地,將身體挪到了離車窗更近的一側。
“你為什麽要害我?”莊雲峰冷著臉問道。
“我怎麽害你了?”周和祥的臉色更加沉鬱。
“是你告訴張全章的?”莊雲峰的眼神裡顯現出一絲凌厲地殺機。
“張全章怎麽了?”周和祥一臉不解地看著莊雲峰,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張石出事那天,我在路上隻碰到了你。”莊雲峰死死盯著周和祥,在他看來能夠告訴張全章夫婦這件事兒的只有周和祥。
周和祥見他主動提起張石,忽然回憶起他出事那日,自己的確曾經想要進山去尋張石,被莊雲峰強行拉回鎮裡幫忙的事兒,他心裡也曾經有個疑影兒,可究竟也沒有親眼看到,所以也從來不曾與人說起。他裝傻看向莊雲峰,問道:“你把話說清楚,這裡面又有張石什麽事兒?”
莊雲峰看到周和祥一臉蒙圈的樣子,
心裡也有些拿不準,遲疑地問道:“不是你說的?那張全章是怎麽知道張石那天進山,是我給他指的路?” “我都不知道是你指的路,我怎麽知道他是怎知道的?”周和祥決心一裝到底,畢竟莊雲峰他惹不起。
莊雲峰見他矢口否認,歎了口氣,一雙眯縫眼兒透過車窗向車外張望,似乎是觀察周圍是否有人經過,此刻天色已經暗沉下來,可他語調裡卻藏著些許緊張:“不是你最好。”
“張全章到底怎麽了?”周和祥追問。
“別問了,不知道最好。”莊雲峰有些煩躁地說,“對了,我聽人說,最近有個記者上門來打聽冤魂索命的破事兒,你小心點,把嘴閉嚴了,聽見沒?”
或許周和祥早已習慣了莊雲峰明裡暗裡的各種威嚇, 他沒有再強辯什麽,只是淡漠而厭惡地看著莊雲峰。
莊雲峰撇了周和祥一眼,不放心地問:“周放在醫院怎麽樣?”
“還好,再過半個月可以出院了。”周和祥答道,語氣裡含著一絲警惕和不安。
“記住,不能讓任何人接觸周放。”莊雲峰轉過臉凌厲地目光直直盯著周和祥,態度粗暴地說。
“嗯。”周和祥無聲地抗議著,顯然不滿已極。
“要不你們一家三口出去躲一陣子吧。”莊雲峰想了想,像是要打發了他們似得說。
“我們能去哪躲,再說了,好好的突然全家都走了,孫延茂也會覺得奇怪。你讓我如何跟他解釋?”周和祥皺起眉,提出異議。
“你們一家人出去玩不行麽?需要跟他解釋?”莊雲峰語氣不善,顯然對周和祥推諉地態度很是不滿。
“出去玩,你說的輕巧,那不得花錢麽?”周和祥的吝嗇勁兒上來了,讓他花錢簡直必要了他的命還難受。
“老周,你可真是個要錢不要命的吝嗇鬼,留那麽多錢幹嘛?死了又帶不進棺材。”莊雲峰看到他舍命不舍財的樣子,氣得夠嗆,數落道。
“敢情不是你花錢。”周和祥擺出一副打死不乾的態度。
“我不管,反正要是出了事兒,我就把你兒子推出去,誰都別想好!”莊雲峰見他的蠻勁兒上來了,知道跟他掰扯沒用,索性像是下最後通牒似地威脅道,“我先走了,你好好想想怎麽辦吧。”說罷,他推開車門下了車,身影很快隱匿在一片暗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