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武元年,三月初一。
金鑾殿。
隨著一道響亮的金鑼聲響起,厚重的金鑾殿門緩緩敞開。
隨之,一道拖著長長尾音的高呼聲跟至。
“百官入殿~”
早已候在廣闊庭院中的文武百官精神一振,依次踏上漢白玉階梯,微微低頭走入金鑾大殿。
待百官在殿中就位,一位侍立在王座階梯之下的小黃門瞄了眼王君進出的內側通廊,並且高呼一聲。
“王上駕到~”
“恭迎王上!”
百官絡繹跪倒,齊聲高呼。
在龐壬的跟隨下,身穿黑金色王袍、頭戴冕旒的聞人梟徐步走入。
拂袖轉身、在鋪著柔軟金綢的王座上坐定,聞人梟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滿朝文武,胸中自有無限豪氣生出。
這是他的王朝,這是他的時代!
“拜~”
那個小黃門再次高呼一聲,百官當即直起上半身,隨後又匍匐於地,齊聲高呼。
“吾王金體康泰,萬壽無疆~”
聞人梟微微抬手,淡聲開口。
“眾卿平身。”
“謝吾王!”
待百官起身站好,值殿小黃門再次唱喏一聲。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聲落,立馬有一個文官站了出來。
“王上,微臣有事起奏。”
“講。”
聞人梟抬了抬眼皮,面無表情的說道。
“王上,此前您大病不起,臣等皆惶而憂之。今能得見王上康復,臣等心中無限欣喜。”
這句話還很正常,然而,此人的下一句話卻立馬語氣一轉。
“然,臣聽聞禦史大夫竟暗中與徐太妃及十王子勾結,欲要毒害王上、竊居王位,此事簡直駭人聽聞!”
“若真有此事,誅滅禦史大夫之九族也未嘗不可。”
“可臣等不解,禦史大夫向來對王朝、對王上忠心耿耿,他怎麽就突然生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不知王上可有證據證明禦史大夫等人謀逆之事?”
聽完這段話,殿內百官表情各異,同時也都目光灼灼的盯向聞人梟。
昨天的事來的無比突然,而且新王康復的也太詭異,這裡面究竟是什麽情況,誰也說不清。
聞人梟表情不變,也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
龐壬抖了抖拂塵,從袖筒中取出一個冊子。
“王上之所以突然生病,且一病不起,正是因為徐太妃下藥毒害!”
“徐太妃心思歹毒、手段詭詐,她為王上熬製的藥液表面上沒什麽問題,但其實需要熏香作為藥引。”
“也是因此,其歹毒行徑才不曾被發現。”
“所幸,王上在十幾天前及時察覺到其中陰謀,並且裝病麻痹徐太妃等,這才有機會暗中恢復,並伺機誅除賊人!”
“此外,徐太妃還準備好了矯詔,想要在王上彌留之際蒙騙王上題筆並蓋印。”
說到這裡,龐壬攤開了手中冊子,將正面示向百官。
“諸位大人請看,這便是那張矯詔!”
聽完龐壬的話,再看到那張矯詔上的內容,文武百官不由臉色微變,相互間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然而,那名文官卻是眯了眯眼,冷笑一聲。
“龐常侍,這一切都只是你的說辭而已,誰又能夠證明?”
“不要說宮女與內侍,他們的嘴巴可由不得自己。”
“至於那張詔書,
就更加證明不了什麽,因為只要王上想,或者你等中常侍想,可以隨隨便便弄出許多張來!” 龐壬臉色一沉,眯著眼盯向文官。
“右廷監,你竟敢汙蔑王上?!好大的膽子!”
這文官名叫包乃文,是廷尉手下主管逮捕事宜的右廷監。
包乃文眼皮一跳,拂袖冷哼道:“龐常侍,休要血口噴人!”
“本官對王上忠心耿耿,怎麽可能,又怎麽敢汙蔑王上?”
“本官只是擔心王上被某些奸人蒙蔽,上了奸人的當、錯殺了我大虞的忠臣!”
“所以,本官提議,由廷尉及宗正牽頭組建會查司,嚴查此案始末及真相!”
說到這裡,包乃文朝著聞人梟深深一揖,神色無比真誠。
“王上,臣一心所想皆為大虞法度公正!我們不能放過任何敢於謀害王上的奸人,但也不能冤殺大虞的忠心柱梁!”
“倘若真是冤殺,那也要將背後的奸佞小人揪出來,還他們一個公道!”
“王上,公與不公、忠奸下場又如何,天下萬萬子民可都看著呢!”
聽完包乃文這一番慷慨激昂的說辭,有人目露欽佩之色,有人暗自搖頭,有人眉頭大皺,也有人老神自在的閉眼假寐。
肯在這種時候還敢站出來為徐濤鳴冤的人,不是丞相或太尉的人,就是與徐濤關系極其緊密的人。
不過,禦史大夫垮台,最大的受益者本就是丞相與太尉,而且他們之前還得到了王上的“許諾”,又怎麽可能讓人替徐濤鳴冤翻案?
所以,包乃文的背景,其實十分明顯。
龐壬眼神陰沉,咬著牙正待說什麽時,聞人梟忽然開了口。
“包愛卿還真是執法嚴明的好官啊……”
包乃文眼神微閃,謙遜道:“多謝王上誇讚,不過這也算是臣的分內職責,都是臣應該做的。”
聞人梟輕笑一聲,環顧向殿內群臣。
“還有誰認為包愛卿說的對,想要支持他的?”
群臣遊目四顧,過了好一陣後,忽然有一個人咬咬牙站了出來。
“臣附議!”
隨之,又有兩人走出。
“王上,臣也附議!”
聞人梟並不著急,又等了好一陣,見再無人站出,嘴角緩緩牽出一抹嘲諷的弧度。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看來徐禦史大夫的影響力真是不小啊……”
“不過,比孤預想的倒是少了一些。”
輕笑著搖搖頭,聞人梟忽然眼神一厲。
“徐濤等人謀逆篡位,孤便是第一當事者!其中真假,孤又豈會不知?”
“爾等明面上叱罵奸人,實際上可不就在質疑孤、汙蔑孤?”
“呵,當真是好大的狗膽!”
聽到聞人梟的厲喝,群臣不由色變,包乃文等三人更是臉色一白,嚇得跪在地上。
“王上,臣等冤枉,臣等萬萬不敢有此心啊!”
“是啊王上,臣等只是想要查明其中真相,絕無對王上不敬的意思啊……”
“不敢?”
聞人梟冷笑一聲,目光凜冽。
“爾等連孤都敢潑髒水,還有什麽不敢的?”
“好啊,既然爾等一嘴一個公正、一口一個真相,那孤就成全爾等,讓爾等去向那幾個亂臣賊子親口問問,問問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話落,聞人梟厲喝一聲。
“來啊,將這四個狗膽包天的惡臣拖出午門,即刻杖斃!”
“諾!”
遲鵬毫不遲疑的應了一聲,大臂一揮,殿外立馬衝進來八個禁衛,
包乃文等四人頓時嚇得身子發顫,跪在地上不斷喊起冤來。
然而,任憑他們如何喊叫,聞人梟始終不為所動。
眼見四人被如狼似虎的禁衛拖起來朝外走去,終於有人忍不住站了出來。
“王上,包廷監他們也是一時糊塗,沒有想清楚其中原委,還望王上能夠小小懲戒一番,饒了他們性命。”
聞人梟面無表情的盯向求情之人,冷笑道:“你是在教孤做事?”
那人臉色微變,硬著頭皮道:“臣萬萬不敢!臣只是想著,死的人已經夠多了,王上何苦又因為這種小事而再造殺戮呢?”
“小事?”
聞人梟眼神一寒,眸中殺機毫不掩飾。
“汙蔑孤、惡意中傷孤,竟也敢說小事?呵,夠膽!”
“看來, 死的人還很不夠,遠遠不夠!”
“爾等賊子以下犯上,不殺了爾等,又怎麽能夠?”
“來啊,將他也帶出去,一同杖斃!”
這話一出,朝堂中不由響起輕微的嘩然聲,許多人都是一臉的匪夷所思。
一言不合就杖斃,這何其凶殘?
震驚之下,一個白發老臣當即一臉憤怒的站了出來。
此人乃是九卿之一的宗正,是聞人梟的祖父輩,名為聞人端。
“荒唐!何其荒唐!”
“王上,為君者,豈能如此濫殺?!”
“老臣勸王上收回成命,要不然,要不然就將老臣也一道殺了吧!”
看著一臉激憤的聞人端,聞人梟冷笑一聲。
“孤的好宗正,你不用著急,很快就會輪到你了。但你的罪行可不止於此,也不止是砍頭那麽簡單!”
原本因為宗正站出來而備受鼓舞、打算站出來一道聲援的人,聽到這話後,卻是心中一寒,趕忙止住了步子。
聞人端表情一懵,站在原地氣得直發抖。
大殿外,從朝議開始,數十個人就靜悄悄的出現在殿門口兩側的廊道裡。
聽著裡面隱約傳來的聲音,看著接連被拖出來惶恐大叫的包乃文等人,這些人面面相覷。
他們都是在後半夜寅時左右,被禁衛敲響了家門叫起來的。
草草洗漱之後,在天色尚未放亮之前,就被帶進了宮裡。
他們只知道這是王上的意思,至於王上為什麽要這樣做,他們卻是一點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