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抽肩掩面扭臀各種小動作不斷,氣得一旁的薛姨媽狠狠掐了他腰間一把。
薛蟠吃痛剛要叫嚷幾聲,突然瞥見王子騰如刀凌厲的目光投射過來,嚇得一縮頭,忙正襟端坐起來。
賈琰毫無所懼,目光坦然回望著王子騰。
反正京師勳貴視他如仇,多一個王子騰不多,少一個王子騰不少。
當然,從根本上說,他料定王子騰不敢真正翻臉。
實際縱然翻臉又能如何,大不了就是一個升級版的賈珍。
而他,也早非吳下阿蒙,不是過去那個可以任人揉捏的少年了。
在京師士林的名望,來自宮裡的聖眷,光武衛高層子弟的追隨……這些,無一不是他當前可以利用和借勢的資源。
賈琰相信,只要他不作死,至少目前沒有勳貴敢公然向他下手。
更何況……
果然,王子騰的面色鐵青猙獰只有瞬間。
轉眼間他就春風化雨、雨過天晴,開懷大笑道:“賈神童果然名不虛傳,好膽識!難怪能去皇城伐登聞鼓,撼動宮禁!難怪能得陛下恩寵,親賜表字漢卿!”
王子騰緩緩起身,深沉道:“春闈在即,本官就不打擾賈解元安心備考了。年後本官奉旨尋邊,希望待本官尋邊歸來,能見賈解元金榜題名!
太夫人,王某告辭!”
說罷,王子騰草草向賈母拱手,揚長而去。
王夫人心中發急,趕緊命王熙鳳攙扶著她,起身就追著王子騰去相送不提。
其他榮府諸人無不驚愕。
尤其是薛姨媽,她最了解自家這個兄長的脾性了,傲慢暴虐,賈琰如此當眾駁他顏面、羞辱於他,他竟還能忍下來?
她哪知,越是像王子騰這樣的乍掌大權者,忌憚的東西就越多。
在沒有徹底搞清賈琰的“斤兩”之前,他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尤其是皇帝爪牙頭目諸葛超的兒子居然留在賈琰身邊以護衛自居,這本身更讓王子騰疑慮。至少他因此斷定,皇帝對賈琰的恩寵無以複加,否則諸葛超又不是傻子。
因此王子騰選擇忍。
賈琰淡然一笑,淡道:“王節帥慢走!”
這話本是客套話,但聽在王子騰耳中就成了某種譏諷。
王子騰腳步一頓,但還是咬牙不停繼續走去。
賈琰嘴角輕挑,又向賈母略一拱手:“既然如此,琰也告辭,就不打擾榮府一家人團聚了。”
賈琰並沒有給賈母任何反應的時間,轉身就與諸葛青大步流星出了榮慶堂。
……
賈母長籲短歎,心頭煩亂。
這個年過的,真夠讓人糟心的。
這時卻聽賈元春柔聲道:“老祖宗,元春有一事相求。”
賈母抬頭望向賈元春:“乖孫女,有話就說罷,祖母這兩天思前想後的,心裡最愧疚的就是你了!”
賈元春明知自己接下來的話會讓老太太更糟心。
看老太太面色黯淡滿頭銀發,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好幾歲的樣子,她心中微有些不落忍。
但賈琰的囑咐她又不能不做。
且,她同樣也覺得以賈琰目前與榮府的關系,林黛玉確實不適合繼續留在榮府生活了。
她在宮裡呆了三年,見多了陰謀詭計和爾虞我詐,也深知在榮府這種高門大宅中,哪裡有什麽親情和規矩可言?
若是林黛玉有個閃失……賈琰絕對會與榮府不死不休!
所以,
這樣做實際上也是為了榮府考慮。 在她的潛意識裡,她其實心知肚明,最容易向林黛玉下手的終歸還是她的親娘王夫人。
她這樣做,其實還是為了保護她娘啊。
因此,賈元春咬牙道:“老祖宗,聽聞林妹妹身子不適,體質又弱,元春從宮裡禦醫那裡得來一個方子,想請林妹妹去我那邊小住些日子,我也好順便幫她調理下身子!”
賈母身形一震,驚道:“元春,玉兒與那賈琰未婚夫妻,豈能一府居住?於禮不合!萬萬不可!傳揚出去,讓玉兒將來如何自處?”
賈元春笑:“老祖宗啊,是這樣。公子已命人將會芳園中的登仙閣叢綠堂這些收拾出來,改建了數座暖閣,我就在園中居住,與東府還有門禁相隔。
公子說了,若是林妹妹與我做個伴住進去,他一定會約束下人,尋常外人絕進不得園中去。”
賈母倒抽了一口氣,心中忿忿:原來賈琰居然早有預謀!!
賈母面色陰沉下去,道:“他這滿腹的才學,都用在算計我們榮府身上了嗎?欺人太甚了!
哼,旁的事老身還可以通融,但這事,關乎玉兒的名節,老身絕不答應!”
賈政聞言也起身皺眉道:“元春,不妥!玉兒與琰哥兒成婚之前,絕不可同居一府!”
賈元春幽歎道:“回父親大人,其實公子那邊已經命人著手改建會芳園,等天氣回暖,還要邀請二妹妹、三妹妹、四妹妹和寶妹妹一起去園中相聚,住些時日呢。
再說我在那邊甚是孤單,就請林妹妹去與我做個伴吧。”
賈政:“……”
薛姨媽猛然望著兒子薛蟠,卻見薛蟠拍手笑道:“老太太,我覺得甚好!”
薛姨媽咬牙低斥道:“甚好個屁,給老娘閉住你這張臭嘴!”
薛蟠悻悻扭頭。
賈母冷笑:“他不要臉,可我賈家還要臉!元春,你回去告訴他,玉兒年紀還小,想要抱得美人歸,他還有的等!老身就不信了,只要我不開口,他還能強搶我榮府的小姐不成?”
賈元春其實早就料到賈母不會撒口。
她心中思量良久,俏面複雜。
她銀牙暗咬,走到賈母身前,盈盈拜伏下去,壓低聲音道:“老祖宗,家裡我看著也是人仰馬翻的……我知道您老疼愛林妹妹, 但年老諾大年紀了,還要操持這一大家子的事,難免顧上這個也顧不上那個,若是……”
賈元春優雅的眼角噙著晶瑩的淚珠,哽咽道:“元春不孝,懇求老祖宗開恩,容我接林妹妹過去做個伴!
元春實在是不願意看到家裡再生事端了……”
賈元春淚流滿面,重重叩首下去。
賈母呆了呆,怔然良久,這才探手去摩挲著賈元春的肩膀,也流下淚來:“好孫女!祖母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滿腹的苦楚不對人言,還時時處處為家裡考慮……也罷!”
賈元春的話雖然沒有明說,但話裡話外就是那個意思。
賈母何嘗不明白,繼續讓林黛玉留在榮府,不定哪天哪一位腦袋不清楚,就會幹了糊塗事。
而黛玉出事……不說賈琰不會善罷甘休,她又如何對得住死去的女兒賈敏?
再說這基本上一定會觸怒宮裡,降下雷霆!!!
賈母老淚橫流,與賈元春抱在一起慟哭一場。
俄頃,她抬頭來望向林黛玉:“玉兒,你意下如何?”
林黛玉早有準備,也走來盈盈拜伏在賈母膝下:“玉兒單憑老祖宗做主!”
“孽障啊!老身上輩子到底是做了什麽孽,這輩子要來受這等煎熬……”
賈母猛然揮揮手:“罷了,既然如此,那就讓玉兒去陪元春做個伴,身子調養好了,馬上回府!”
林黛玉大喜,叩首謝恩。
且不說三春面面相覷震驚難言,賈寶玉聞言突然大叫一聲,仰面栽倒在地,當場暈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