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明軍主動推進，佟國卿一開始還有幾分震驚，但很快，他就松了口氣。

　　原因很簡單，明軍數量雖然比他提前獲知的情報要多出一番，但那些多出來的兵卒看起來疏於訓練——和周圍全副武裝、軍陣嚴明的兵卒相比，他們裝備簡陋，行軍時雖然能夠勉強保持陣型，但還是有些雜亂。

　　隻一眼，佟國卿就意識到那些多出來的兵馬很有可能是明軍臨時征召起來的，這讓他對接下來的戰鬥有了很大的信心。

　　“傳我軍令，全軍列陣，準備迎擊！”

　　佟國卿大聲命令道，左右傳令兵隨即將他的命令傳達全軍，那副將董三策雖然不讚成在這裡與明軍交戰，但他也清楚敵軍主動進攻，斷沒有退避之理。

　　佟國卿的命令很快傳達全軍，清軍開始就地列陣，擺出迎敵姿態，那清軍瓊州鎮左右營部署於中，左右皆為黎人土兵，弓手、鳥銃手排列於前，還未接敵便迅速裝填起來。

　　在清軍列陣完畢後，佟國卿也下令敲響軍鼓，吹響號角，清軍隨即踩著步伐向前推進，佟國卿沒有對黎人完全放下心來，為了激勵他們，他高聲說道:“傳我軍令，此役斬獲賊人一首級，賞銀一兩，斬賊首賞銀五百兩，但若是有擅退之人，格殺勿論！”

　　此言一出，軍中皆是一片歡呼，不論漢兵還是黎兵，看向對面明軍的目光中都充滿了炙熱，此時他們眼中的仿佛不是一個個敵人，而是一枚枚會行動的白銀。

　　韓有獻也聽到了佟國卿的話，他看著手底下也跟著興奮起來的族人，心裡隱隱有些擔憂，為了保密起見，他並沒有將和明軍聯合的消息告訴族人，這讓他難免擔心起來一會開戰後族人會不會特別積極。

　　“全軍止步！”

　　咚——

　　突兀一聲重響，明軍隨之停止前進，楊之言下令主動出擊就是為了引導清軍進攻，而清軍果然中了套，他也就不必讓大軍繼續前進了。

　　明軍停止前進後，就有數十人扛著虎蹲炮來到陣前，就地裝填，楊之言也策馬來到軍陣前面，高舉佩劍，看著麾下兵卒，高聲說道:

　　“將士們，王師今日與清賊會戰此地，看看你們身後奔騰的萬泉河，我們已沒有退路，唯有置之死地而後生，方能取勝！

　　昔日項羽破釜沉舟，於巨鹿大破秦軍三十萬，韓信背水一戰，以少勝多，士卒爭先死戰，今日我軍同樣背水一戰，所要面對的僅是不足四千敵兵，又有何懼哉?

　　傳本鎮軍令，此戰斬殺敵兵一人，賞銀二兩，斬殺伍長，升伍長，斬什長者升什長，以此類推，可若有退卻者，不論級別，本鎮親自誅殺！”

　　楊之言話音落下，軍中瞬間沸騰起來，先不說斬殺一人獎勵二兩，光是殺死一名敵官就能升級到同一級別，就足以振奮人心了。

　　見軍中士氣大振，楊之言便重新撤回後方督戰，他清楚軍心可用，對於接下來的戰鬥充滿信心。

　　雙方距離不斷縮短，很快就只剩不到三百米距離，楊之言大手一揮，被從炮位中拉出來的六門佛朗機炮最先發出怒吼，只聽隆隆六門炮響，數枚炮彈從軍陣頭頂呼嘯而過，徑直朝著清軍砸了過去。

　　那突如其來的炮響打了清軍一個措手不及，也讓軍中騷亂一陣，片刻後，六枚炮彈先後砸在清軍軍陣及其周邊土地，其中兩炮正中人群，直接在人群中犁出一條血路。

　　“該死，他們居然有炮！”

　　佟國卿看見這一幕，

面色大變，連忙安撫胯下被炮聲驚嚇到的戰馬，他一旁的董三策也惶然失色，大聲說道:“總鎮，這定然不是普通的賊人，速速撤退為妙！”　　佟國卿也很想聽從他的話，但是雙方之間距離不過三百米，若是此時撤退，大軍還要忍受明軍炮擊不說，明軍趁勢掩殺，此戰必敗。

　　因此，他果斷拒絕了副將的提議，高舉佩刀，大聲說道:“加快速度，衝過去，去賊人短兵相接！”

　　“加快速度！跑起來！跑起來！”

　　隨著佟國卿的命令，軍陣不斷加快速度，朝著明軍小跑起來，這時八門虎蹲炮也緊跟著一齊發射出來。

　　虎蹲炮所發射的彈藥為一枚大鉛彈或石彈，底下壓著眾多小彈丸，可以理解為大型霰彈槍，在八門火炮一齊發射後，八枚炮彈帶著無數細小彈丸鋪天蓋地般朝著敵兵掃去。

　　片刻後，那進攻的清軍如同被空氣中無形的拳頭迎面擊中一般，跑在最前面的眾多兵丁慘叫一聲，被橫掃一片。

　　“快！速速裝填！”

　　發射炮彈後，操作虎蹲炮的士兵來不及查看戰果， 趕忙繼續第二輪裝填，而在這時佛朗機炮再次發威，第二次炮擊的準度大大提高，足足四枚炮彈帶著宛如死神獰笑般的尖嘯聲砸入人群，殺傷眾多。

　　被明軍接連炮擊之下，清軍軍陣頓時出現動搖，這些綠營兵武備松弛十余年，早已失了昔日征討南明時的銳氣，眼見袍澤倒在血泊之中，都面色煞白，不願繼續上前。

　　而那些黎兵也都面露恐慌，他們與漢人交戰時最怕的就是漢人的銃炮，眼見友軍傷亡眾多，都不禁畏戰不前。

　　不過很快，在軍官們的鼓舞和呵斥下，那些綠營兵頂著心中的恐懼繼續向前推進，他們隨後面臨的是虎蹲炮的第二次轟擊，無數細小彈珠瞬間奪取數十名士兵的生命。

　　看著慘死的袍澤，後面的士兵隻猶豫片刻，便果斷轉身想要後撤，不過他們還沒跑出幾步，就被把總揮刀斬殺，那把總臉上帶著飛濺出來的溫熱鮮血，舉刀對著周圍的士兵呵斥道:

　　“擅退者，格殺勿論，繼續進攻！”

　　周圍的士兵看著那個被斬殺的逃兵，又看看把總臉上猙獰的神色，一咬牙，繼續向明軍發起進攻，而在他們對面的明軍正在將虎蹲炮撤下，把射擊空間讓給身後的燧發槍兵。

　　看著這一幕，清軍都松了口氣，他們隨即將盾牌護在身前，呐喊著一邊給自己壯壯聲勢，一邊向明軍發起進攻。

　　雙方之間的距離不斷縮短，很快只有不到百米，眼見敵兵進入最佳射程范圍，明軍百戶緩緩舉起腰刀，下一秒又重重揮下，厲聲喝道:

　　“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