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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蛾》一十六、痛說家史
  雖然換了一種表述方式,但武岩駿對隱蛾的介紹,與何考已了解的情況差不多,總之就是自古傳說中的奇人異士,據推測其能力源自於一件東西。

  人們為何會相信這樣的推測,不僅因為種種證據,也因為推測者本身也是奇人異士,修煉了種種術法。

  自古術法傳承主要有七門,分別是觀身、入微、興神、心盤、望氣、丹鼎、靈犀。

  以現代人的眼光看,這七門術法傳承並不像仙俠小說裡的七個門派,倒有點像七種不同的技術路線,比如車工、銑工、鏜工、磨工、鉗工、電工、木工……

  何考從小沒練過什麽功,只在大學裡參加過金工實習,又是木匠世家出身,難免做此類比。

  據武岩駿介紹,這七門傳承既是隱秘的,也是公開的。它相當於一個圈子,圈內人自然了解彼此的情況。圈外人卻知之甚少,哪怕聽說過什麽,大多也是以訛傳訛。

  怎麽入圈呢?其實也簡單,只需得到傳承並修煉入門。各門術士通常都不會主動向圈外人透露術門的情況,這是他們自古的傳統。

  那麽武岩駿主動找到何考說這些,是否違反了術門的規定?這個決定確實有點違背祖宗的意思,所以到現在也只有他直接來找何考,而別人都沒有挑明。

  但這也屬於特殊情況,因為武岩駿親眼目睹了術士同門暗中窺探何考,不僅騷擾了其生活,還利用手段將其戴的飾物掉包。

  表面上看,大家好像都挺規矩,何考對此渾然不覺、沒受到任何影響。但貼身佩戴那枚贗品獸爪並非好事,只是何考本人不知而已,武岩駿覺得自己該出面管管了。

  他不僅解釋了什麽是隱蛾,還介紹了江湖術門、術法以及術士的存在。

  棲原一帶有疑似隱蛾出沒的線索,一批術門弟子聞訊而至,懷疑到了何考頭上,他們的主要目標是隱蛾之物。

  說到這裡,何考往回縮了縮身子,打斷道:“為什麽會懷疑到我身上?”

  武岩駿意味深長道:“你這麽問,就是已經相信我說的話了?”

  何考:“我信不信,你都已經來了啊,就坐我對面呢!”

  武岩駿:“這我不能告訴你,因為知道的太多,對你並不是好事。”

  何考暗道,你說的還少嗎?口中繼續問道:“那就講講你自己唄,胸牌上寫的都是啥意思啊?”

  武岩駿:“玩過遊戲嗎?”

  何考:“我是程序員,你們玩的遊戲,就是我們這種人開發的。”

  武岩駿:“那就好溝通了,你可以理解為,我已經成為了覺醒者並且轉職成功,然後又進階了二級職業……”

  術門結構比人們想象的要松散,並非大家平時都聚集在一起的幫派,更像一個學術團體或行業協會,各門術士分布在社會各界。

  但他們的內在聯系卻比所謂的行業協會要緊密得多,其紐帶就是術法傳承。他們也有自古所謂的傳承聖地,相當於宗門總部,這些在如今都已是象征性的概念。

  傳承的核心是人,各宗門長老並不是選舉的,因為這是個技術工種,各門術法達到六級及以上成就者,便是公認的宗門長老。

  武岩駿是入微門弟子,修習術法當然就是入微術。

  入微術一階成就,被稱為“模仿者”。

  二階成就,俗稱“墨客”。

  三階成就,自稱“鑒定家”。

  四階成就,戲稱“工匠”。

  五階成就,號稱“量心人”。

  六階成就,尊稱“器師”。

  至於再往上是什麽講究,已非武岩駿所知,就連他師父都說不清。他們師徒兩人的成就,也僅僅都是二階墨客而已。

  弟子入門成為正式的術士後,師父通常都會為其在術門登記留下字號,還會領著他拜訪熟識的同門弟子,並介紹其他各門同道,避免將來遇上了發生誤會衝突。

  可是武岩駿的情況比較尷尬,他遇到師父的地方很特殊,是東國南方的一座看守所裡,直說就是坐牢時的獄友。

  他的師父是名頗有地位的藝術家,就是前東國美協副會長、南花美術學院院長張燕飛。

  武岩駿並不認識錢固然,不知道錢固然也調查過張燕飛案,但身為張燕飛的弟子,他了解“南花美院藝術品掉包案”的更多內情。

  武岩駿簡要介紹了這起案件,講述師父因何入獄。

  張燕飛栽在一幅古畫《譚仙拄杖圖》上,畫中人以及該畫的作者都是丹鼎門的祖師。與錢固然了解的情況不太一樣,張燕飛剛當上院長時就發現了這幅古畫,並告知了丹鼎門。

  那是十年前的事,張燕飛是好心,給丹鼎門同道打聲招呼,發現了其宗門祖師遺物。

  丹鼎門的人上門時,給張燕飛帶來了各種不同年代的古紙、古墨,還有古筆、古硯、古印泥,甚至包括裝裱用的古綾以及木軸,有些居然是在別的古畫中拆下來的。

  這麽多東西,給張燕飛都看傻眼了。對方則解釋,想請他出手製作一份仿品帶回去做個紀念,要盡可能與原作一致。

  張燕飛則笑稱,一份副本也用不著這麽多,這些材料仿製幾十份都夠了。

  這麽多珍貴的古物,加起來價值絕不低於那樣一幅古畫了。可是丹鼎門另有衡量,畢竟祖師遺物是無價的,怎麽用心都不為過。

  他們事先並不了解原畫的情況,所以將各個年代的材料都盡量收集齊全。需要介紹一個常識,一幅古畫哪怕是真跡,其構成材質也可能來自不同年代。

  所謂真跡主要是指那一層畫紙與墨跡,而它在傳承過程中可能經過多次裝裱,畫面上也可能留下後世不同年代的題字與印章。

  張燕飛身為入微門術士,已有二階墨客成就,本身還是一位美術家,最擅長的就是這等手藝,精心製作了一份足以亂真的副本。

  丹鼎門對此表示了感謝,還剩下的那麽多材料都送給張燕飛了,並要支付酬金。

  張燕飛當然不會收酬金,結果對方趁勢又提了個要求:既然複製品如此成功,那麽他們能否將真品帶走,副本則留在學院圖書館?

  此事武岩駿當然不在場,師父張燕飛也沒和他細說。小武隻知,張燕飛雖不情願,但由於某種無法拒絕的原因,不得不點頭答應了。

  張燕飛以為到此為止,沒想到只是開始。沒過多久又有人找上了他,提到學院館藏的一副古代名家真跡,請張燕飛想辦法給弄出來。

  張燕飛想拒絕,可對方掌握了他非法盜取國家資產的證據,就是圖書館中那幅《譚仙拄杖圖》。假如張燕飛肯合作,則有豐厚的回報……

  張燕飛不得已上了賊船,八年期間用掉包的方式,至少盜取了美術學院館藏的幾十幅作品。很多贗品,用的都是丹鼎門當初送的材料。

  張燕飛很謹慎,而且技藝高超,照說被識破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兩年前東窗事發,他被抓捕歸案。

  那完全是一場意外,誰能想到,贗品還能在公開展出期間又被掉包,以至於被參觀者一眼看出了破綻。

  此前被他掉包的真跡,也曾出現在海外的拍賣會上,偶爾有人問過情況。張燕飛則表示自己不知情,海外拍賣的有可能是贗品,也有可能是古人的臨摹之作。

  需要注意贗品和摹本的區別,比如一位古代畫家,其名聲若足夠大、作品若足夠好,別說後人,與其同時代的畫家包括其弟子都會臨摹他的作品。

  假如臨摹者水平足夠高,後世是很難鑒別的,這樣的摹本也被視為某種意義的古跡真品。正因為有這種情況存在,張燕飛才能以此遮掩。

  但案發之後警方介入調查,搜集了大量相關信息與物證,這套說辭就無效了。兩年前張燕飛進了看守所,沒過多久,武岩駿也進來了。

  聽到這裡,何考忍不住插話道:“你又是怎麽進去的?”

  武岩駿板著臉反問道:“我說的,你難道不信嗎?”同時掏出了一張東西放在桌上,赫然竟是一張刑滿釋放證,看著怪嚇人的。

  何考一縮脖:“我信,沒說不信啊,就是問一句。”

  口中如此說,但他還是飛快地瞟了一眼,釋放證上的名字確實是武岩駿,刑滿日期差不多是一個半月前。

  武岩駿收起證書道:“有獄友告訴我,出去之後假如兜裡沒錢,找家館子把這東西放桌上給老板看,可以白吃一頓飯。

  但我從來沒有這麽做,因為我最恨的事就是吃霸王餐,知道為什麽嗎?”

  何考心中暗道:“你確實沒吃霸王餐,但偷刷了小胖的卡!”口中卻很配合問道:“因為啥啊?”

  這小武說話有一出沒一出的,何考有點繃不住了,不知道怎麽捧哏才好。他也能察覺出來,對方極度需要信任與認可,所以才會在談話中反覆提及。

  武岩駿:“我之所以進去,就是因為揍了一個吃霸王餐的……”

  小武雖然很努力讓自己顯得像位世外高人,其實他的經歷也很簡單,出身在南花市一個普通家庭,家裡是做小買賣的。

  那邊的人大多好吃,有凌晨五點不到就排隊買排骨飯的,還是普通的大排檔,就因為有特色、味道好,去晚了就買不著了。

  小武家經營的也是特色餐飲,最早就是在街邊支爐子擺攤,後來盤下一個檔口,再後來則買了兩間臨街的門面開了家粉面館。

  “武岩粉面”雖然算不上百年老店,但從爺爺奶奶到父親母親,兩代人前後也經營了四十多年,也是當地有些名氣的老字號了,生意一直不錯。

  別看生意小,其實還挺賺錢,尤其是在早些年,比一般工薪階層家庭收入高得多,就是起早貪黑很累人。

  武岩粉面其實也沒啥了不得的秘方,除了湯料調味是祖傳的手藝,主要還是食材質量好,米粉都是自家采購材料親手現做,所以規模也不可能很大。

  近幾年技術進步了,什麽產品都能買到,他們也定製了一台小型的自動化粉面機,節省了不少繁重的體力勞動。

  生意雖好,但小武父母也沒想搞連鎖擴張,仍然守著老店面和老街坊。在他們看來,兒子將來是有大出息的,沒必要再經營粉面館了。

  武岩駿從小就聰明,成績一直不錯,南花科技大學本科畢業,家裡又出錢把他送到海外留學兩年,拿了個碩士學位。

  畢業後小武沒想在海外呆著,那邊的就業形勢也不太好,於是就回國找工作,不料剛回家就出了事。

  父母不讓他去店裡幫忙,可他那兩天閑著沒事,非得欠欠地跑到粉面店幫著打雜,美其名曰盡孝心。

  那一帶老街區有幾個小混混,俗稱街溜子,經常吃東西不給錢。這天他們三個人吃完了粉面一抹嘴,衝幫忙收銀的武岩駿喊了一聲:“記帳上,下回一道結!”

  武岩駿聽說過這夥人,早看他們不順眼了,出了櫃台攔在門前,要他們把帳結了才能走。領頭那家夥瞪眼道:“以前不都是記帳上嗎,今天怎麽啦,不知道規矩了?”

  他不這麽說還好,一聽這話武岩駿更不能讓他們走了,又要他們把以前的欠帳都結了。雙方就這麽爭執起來,對方奪門欲走,有人在小武胸前推了一把。

  這個動作是導火索,接著眾人就動起手來,等父母和另一個服務員從後廚趕過來,那三個小混混已經躺地上了。有人口鼻流血,另一人打電話報了警。

  其他兩個混混都沒啥大事,但有一個小混混正巧被一拳打臉上了,顴骨骨折,鑒定為輕傷二級,夠上刑事責任了,所以武岩駿進去了。

  聽到這裡,何考不解道:“一挑三,你還打贏了?”

  武岩駿:“我是練體育的。 ”

  何考:“你是南花科技大學體育系的,還是留學讀體育專業?”

  武岩駿:“我不是體育系的,但是從中學就開始練體育。留學的時候,體育成績起了很大作用呢,要不然那邊也不能錄取我。

  在外面讀書的時候,我還健身館打工當教練,教那些老東國功夫……”

  何考:“難怪呢,原來是真練過,所以就把人給打傷了?”

  武岩駿:“我沒下重手,誰知道他們那麽不經打。”

  何考:“你這種情況,其實只要與對方好好協商,私下給筆賠償,取得諒解啥的,其實用不著進去吧?哪怕判個緩刑也好。”

  武岩駿重重呼了一口氣道:“你跟我爸媽想的一樣,他們也想陪一筆錢協商,結果受傷的那小子不乾,聲稱不想要錢就想弄死我……那個家夥還是個二點五代。”

  何考:“啥叫二點五代啊,不是個吃白食的小混混嗎?”

  武岩駿:“我們那個地方講究宗族,他家親戚有人啊,舅舅是做官的,叔叔做生意挺有錢,可他沒啥出息就在街上混,所以叫這種人二點五代。

  我當時還對警察說,是他們先動的手。結果警察看了監控,說對方只是想把我推開出門,的確是我先動手打人的……”

  何考:“你被判了多長時間?”

  武岩駿:“九個月。”

  何考:“這刑期很少見啊,有零有整的。”

  武岩駿:“因為我在看守所恰好呆了九個月,抵刑期直接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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