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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想後,秦檜覺得采取曲線迂回的方式比較好。
趙構是個什麽性子,他可是太了解了。無非就是忽然搭錯了弦兒,想支棱支棱。
但是趙構這個人,雖然看起來性子綿軟,卻內藏暗鋒。或許他是因為什麽原因,不得已支棱一下。如果直接唱反調的話,很可能會適得其反。
但只要找一個東西發散一下他的注意力,給他一個台階下就好。
秦檜很快下定決心,先順著他說就是。
“官家果有北伐之志?”秦檜一拍手,重重地說道:“為圖官家之志,臣敢不效死?”
趙禪的眼睛都亮了,這話聽著怎麽這麽耳熟?
是了,當年隆中對之時,相父也是這樣和父親說的。
看來,這秦檜當真是老成謀國啊!
場外,聽到阿鬥心聲的劉備,臉都黑了下來。
你他媽的,胡麻餅都不如的東西,竟敢把這麽一個奸賊,和你相父相提並論?
急脾氣劉備抬起拳頭就要打身邊的劉禪,卻被曹操攔了下來。
“噯,小孩子不懂事。”曹操的語氣中頗有幸災樂禍之意。
畫面中的趙禪立刻就對秦檜的好感無限拔高,長得一表人才堂堂正氣,又十分支持自己的意思,這是什麽啊,這是忠臣啊!
不過他又覺得不對勁,剛剛在宮中,吳貴妃分明說朝中主和派以秦檜為首。
主和派,主和派……
趙禪不禁想起了相父北伐之時,那些個在朝中反對北伐的益州本地士族。
甚麽他娘的主和派,分明是投降派嘛。
但看現在的樣子,秦相……也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只是微臣以為,北伐之事不小,如今金國勢大,當徐徐圖之啊。”秦檜又話鋒一轉,將話題帶偏:“官家當知道,最近金國派出使臣前來議和,臣以為,和平來之不易,理當珍惜才是。”
“可金軍不是在嶽家軍抗擊之下節節敗退嗎?”趙禪提出了異議,“既然打得過,為何還要與金人和談?”
“您也知道那是嶽家軍,官家。”秦檜的聲音中不由得帶上了陰陽怪氣,“前些日子,臣就和您說過,長此以往,軍中便隻知有嶽飛,而不知有官家。嶽飛或許是忠臣,但誰敢保證他的部下就沒有不臣之心?就拿萬俟卨前日裡審訊的王貴來說,他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另外,官家應當知道曹操,他未必就有反心,但架不住部下勸進啊……”
秦檜想舉趙匡胤,但覺得不太禮貌。雖說趙匡胤是伯祖,但那也是祖,也要為尊者諱。思前想後,還是舉了曹操的例子,卻不想歪打正著。
他要舉趙匡胤的例子,興許劉禪一個三國人還不知道是什麽呢。
趙禪不由得悚然一驚,是啊,曹操最初的夢想也只是漢征西將軍,奈何成了漢賊。其中固然有他個人的努力,但他手下那群謀士也脫不了乾系。
他當然不了解嶽飛,但也留了一個心眼兒。
自己剛剛來到這裡,對任何人都不能妄下定論。
想到這裡,趙禪就有些頭疼。
唉,這大宋可沒有出師表給他參考,不能從裡面一個一個地往外摳人用。
想到出師表,趙禪便想起吳貴妃給他講的那些人。
“那還有韓世忠呢,還有張俊劉錡。”趙禪不甘心地說道:“有他們在,何愁金人不定?”
“官家,如果您一定要讓臣講明白,那臣只能說,就目前情況來看,綜觀全局,縱覽古今,考慮到各軍平均實力,分析總結也許可以認為局勢不太明朗……綜上所述,概括說來,您可能發現,盡管也許不中聽,但臣還是要說,北伐一事恐怕前景微妙——現階段臣只能如此預期。”
“你的意思是‘行’還是‘不行’?”趙禪被繞糊塗了。
“行也不行。”秦檜義正辭嚴地說道。
趙禪:……
秦檜見機繼續說道:“官家,今日天氣晴爽,不若隨臣出宮走走如何?”
“走走?”趙禪有些意動,都說這江南好,就是不知道江南到底有多好。
“柳三變所謂‘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官家久在宮中,為大宋江山操勞這麽久,也當享受享受。”秦檜一臉的公忠體國。
潛台詞就是,官家以前不行,現在行了,那就得玩點男人玩的。
趙禪咂咂嘴:“朕前日裡偶染沉屙,雖是身子大好了,可記憶卻有些模糊。北伐一事,卿需再與張俊、韓世忠等人商議商議。”
“臣省得。”秦檜恭恭敬敬地一拱手:“那官家,這出宮……”
“去幹什麽?”趙禪撓撓臉。
“去……當然是去學習藝術。”秦檜義正辭嚴地說道。
於是,趙禪就在秦檜的帶領下,來了一出臨安勾欄一日遊。
出得勾欄,趙禪神清氣爽。
“愛卿,朕覺得這藝術……”趙禪一臉回味:“得學啊!”
“官家聖明。”秦檜豎起大拇指,“那明日,臣再陪同官家來學習藝術?”
“咳咳……是伱學藝術,朕只是陪你。”趙禪終究還是要臉。
“是是是……”秦檜滿臉賠笑,心裡卻十分滿意:“是臣孟浪,臣死罪……”
趙禪滿意地看著秦檜,說你可不能死罪,你若是死了,這天底下誰能這麽懂朕呢?
秦檜不知道官家為什麽突然轉了性子,但身為人精的他,卻敏銳地把握住了官家的變化。
以前的官家,喜怒不形於色,城府深不可測。可現在呢,僅僅三兩句話,便可以將他的注意力引走,秦檜對此非常滿意。
至於說換了個人?呵,怎麽可能?宮中又不是沒有他秦檜的人。
不過這樣的官家……就算是換了個人,那也必須是真的!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這可能是趙構演的戲,但眼神卻是騙不了人的。以前官家的那雙眼睛如同毒蛇一般暗藏鋒銳,而現在……嗯,透著清澈的愚蠢。
這件事秦檜也沒打算聲張,悶聲發大財是他做人的準則。他回去之後,立刻糾集黨羽,叫著張俊、萬俟卨等人,明日裡好好伺候官家。
趙禪回去之後,尚有余勇可賈。與吳貴妃大戰三百回合之後,聽起貴妃所說北伐一事,又開始躊躇滿志起來。
然而這滿腔的抱負,卻在第二天的勾欄之中煙消雲散。
趙禪就是一個普通人,與後世的大學生並無區別。間歇性躊躇滿志,持續性混吃等死是他們的標簽。
美人唇暖,燕語鶯歌之中,趙禪享受到了從未享受過的樂趣。江南的軟妹子唇兒軟軟的,含上一口藍橋風月,度入趙禪的口中,簡直飄飄乎如羽化登仙,完全不記得此身在何方。
這江南風景果真好啊……趙禪飄飄然地想著,想了半天也沒憋出一句有文化的句子。
“很潤。”大老粗張俊在一旁說道。
對,是很潤。趙禪勾著身旁女子,又享受了一次進口酒。
從勾欄歸來,便是去張俊家裡吃飯。
張俊雖然為人不怎麽樣,但卻以紹興二十一年十月請趙構吃飯而聞名。今日難得趙禪興致好,所以便提前了十年。
宋時的菜肴,可不是近千年前的漢朝所能夠比擬的。趙禪坐在張俊的家中,如同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偏生他還不敢表現出來,只能強忍著狼吞虎咽的欲望,慢條斯理卻一刻不停地進食。
什麽繡花高、樂先乾果子叉袋兒,縷金香藥、雕花蜜煎、砌香鹹酸、脯臘、垂手八盤子、瓏纏果子,哪裡是他這漢朝土包子見識過的?然而這還只是前菜的果子拚盤,真正的主菜還在後面。
花炊鵪子、荔枝白腰子、奶房簽、三脆羹、羊舌簽、萌芽肚眩、鵪子水晶膾、豬肚假江……琳琅滿目,紛至遝來。
趙禪吃到勸酒十味後,已是月上中天。他腆著肚子,坐在椅子上,誇讚張俊排場大,朕心甚喜。
張俊說臣何德何能啊,想當初蔡太師的排場可比臣大得多。
等到他回到宮中之後,才想起來忘記提北伐的事情了。
不過不要緊,不是還有明天呢嗎?明天再說吧。
十月十五日,和秦相勾欄聽曲。
十月十六日,和秦相勾欄聽曲。
十月十七日,和秦相勾欄聽曲。
十月十八日,趙禪啊,趙禪!你可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興複宋室,還於舊都的偉大志向呢?怎能天天沉迷於鶯歌燕語之中?
十月十九日,和會之勾欄聽曲,金人很可怕,但有會之在,所以不可怕。
會之最好了。
果然大大的忠臣啊,張俊、萬俟卨,還有朕最喜歡的會之。
趙禪隨他爹,喝高了也有些遊俠子氣,醉醺醺地摟著秦檜,大聲暢談著未來。
秦檜只是陪著笑,然而在眼睛深處,卻是不易察覺的不屑。
對秦檜有了濾鏡,隨後秦檜的請求趙禪也一一答應,這還不夠,趙禪大手一揮,給秦熺的兒子擢了兩級。
秦檜誠惶誠恐,跪在地上請求趙禪收回成命。
趙禪哈哈一笑,表示朕與會之情同手足,你兒子就我兒子。
看樣子,趙禪已經忘了北伐的志向。
秦檜還覺得不夠,便給趙禪塞了很多美女。他知道吳貴妃總和趙禪進言,所以便打算多進些美女來分潤一些恩寵。
他倒也是有棗沒棗打一杆子,從趙禪對自己的態度來說,應該會對吳貴妃矢志不渝恩寵非凡。
然而他想錯了,自從那些美女入宮,趙禪就再也沒臨幸過吳貴妃,甚至連見面也不曾有。
見她?見她幹嘛?趙禪是這麽說的,但他不願意承認,他現在是貪圖享樂混吃等死,對於總勸諫他的吳貴妃,不是厭煩,而是羞愧。
羞愧於自己竟然不如一女子。
秦檜的目的也達成了,一直到十一月金使來到臨安,官家也從未提起北伐的事情。
趙禪最近這些日子過得很快樂,不必去想那些憂心的事情,朝政都交給秦檜,自己不是去張俊家裡蹭飯,就是和萬俟卨一起勾欄聽曲。但老劉家的祖傳技能還是沒忘,走到哪裡都不忘了帶上楊沂中。
會之好是好,但他說的沒錯,不怕本人好,就怕部下作怪。
他也曾問過楊沂中忠於誰,得到的回答是他本人。
趙禪信了,欣慰地拍拍楊沂中的肩膀,說和朕好好乾,朕不會虧待忠臣。
楊沂中幾次喉頭湧動,卻把想說的話壓在心底。
秦檜不是沒有找過他,但每次他都是虛以為蛇。在楊沂中的心裡,只有一片天,那就是官家。
金使來了,趾高氣揚。
趙禪很是不喜,當年他在益州,哪怕只是坐擁區區一州之地,也沒人敢同他這樣講話。而他現在同時擁有漢吳之地,卻要對魏國屈膝稱臣嗎?
他只是笑,等到散朝之後,對秦檜說難不成朕今日就要效仿孫權,成為大魏吳王?
還是說,人到了江南繁華富庶之地,就會失去進取之心,一步一步地成為孫權,隻圖偏安一隅?
“不能拚命啊,拚命還怎麽享受繁華呢?”秦檜是這樣說的:“金國勢大,若魚死網破,打勝還則罷了,敗則生靈塗炭,官家會也如那蜀漢後主劉禪一般歸為臣虜。”
“那韓世忠與張俊,果然能抵擋金軍嗎?”趙禪皺著眉頭問道。
剛剛會之cue了一下劉禪,讓他很是不喜。
另外秦相竟然稱呼大漢為蜀漢,這讓他心裡更有些不痛快。
忽然之間,可能就沒那麽喜歡秦檜了。
“他們當然沒問題。”秦檜打著包票。
“那既然能夠擊敗金軍,想必也可以讓他們率兵北伐。”趙禪看著秦檜:“既然秦相說沒問題,那肯定就沒問題。”
秦檜突然有些尷尬,他腦內CPU開始超頻,想要給自己的話進行找補。
“當臣說‘他們沒有問題’,臣所指的,當然是綜觀全局的整體負擔,而非著眼於某獨立個體的特殊基本職責。從一般情況來說,其並非配合或者協調於各互動職責所組成的整體范圍,如果考慮到將各種微弱優勢全面整合的話,也可以視為權限之上的額外負擔。”
秦檜的意思也很明白,要是防守的話他們還能應付,但是但凡讓他們轉守為攻,可能就會應付不過來了。
趙禪當然也聽得懂,和秦檜一起相處了這麽久,長難句還是能夠理解得七七八八的。
這一點他也考慮到了,有的人的確是善守不善攻,有的人更是紙上談兵。
也並非沒有例子,二戰之中更是比比皆是,比如莫不攻,科不防。
既然秦檜這麽說了,他也沒什麽好反對的。
“簡而言之,官家,臣與金使進行了一番非正式討論,全面而坦率地交換了意見,從而提出了一系列計劃,最終引導了多種可行的研究目標,依此推進之後得出結論,有某些其他方案也許在某種情況下能對既定方針做出謹慎補充以實現求同存異,尋找一條途徑,使雙方有條件妥協接受並通力合作,如果雙方都能貫徹執行並同時做出適當的讓步,若形勢許可,也許會最終創造出可能條件,無論過程正確與否都能達成雙方均滿意的解決方案。”
秦檜這樣說著,從袖子裡掏出一紙合約。
趙禪接過那張紙,皺著眉頭開始瀏覽。
“這歲幣,每年二十五萬兩銀子,二十五萬兩絹帛……”趙禪感歎了一句。
他想起相父為了銀錢,每日殫精竭慮,熬幹了心血籌措軍需,也沒幾個錢。然而現在這趙宋大手一揮,竟然毫不在意地將這些錢拱手讓人……
趙禪隻覺得胸中有點什麽東西正在燃燒一樣,熱熱的。
若相父能夠在這大宋幫朕, 那該有多好啊?
“我大宋有的是金山銀山,永遠也花不完呐。”秦檜笑呵呵地說道。
趙禪繼續往下看去,下面是割地,東以淮河中流為界,西以大散關為界,以南屬宋,以北屬金。並且著重聲明,將嶽飛“侵佔”的幾州土地還給金國。
“怎麽是侵佔啊?難不成這淮河大散關以北,自古以來便是金國故土?”趙禪皺著眉頭問道。
“宋金業已休戰,奈何嶽飛不尊合約,擅啟邊釁。”秦檜有意無意地加了一句:“古來驕兵悍將便難以壓製,過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官家應當知道,這可是他們升官發財的途徑,無論是誰站在他們面前,也會毫不猶豫被一刀砍殺。”
這話說的很有水平,先是顛倒黑白,給嶽飛扣了一頂“擅啟邊釁”的黑鍋,然後又陰陽怪氣了一句嶽家軍,潛台詞就是這些人根本不會聽官家你的指揮,如果他們有需要的話,就算是拿了你的人頭也會毫不猶豫。
給普通人說當然沒有感覺,但這話聽到皇帝的耳中,尤其是趙家的皇帝,那可就不是那個味兒了。
但趙禪畢竟靈魂姓劉。
趙禪唔了一聲,指向了下一條。
“宋主向大金稱臣,大金皇帝冊封宋主趙構為皇帝,每逢大金國皇帝生日及元旦,宋均須遣使稱賀……”趙禪的聲音聽不出喜怒,而是反問秦檜道:“秦相,朕有一事不明,既然朕足以抗衡金國,為何還要向金國屈膝稱臣呢?”
秦檜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求月票,退燒了,今天盡量加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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