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不如和離
卻說平兒扶著鳳姐回了家,才至穿廊下,只見她房裡的一個小丫頭正在那裡站著,見她兩個來了,回身就跑。
鳳姐兒心中冷笑,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遂連聲厲喝,平兒也幫著呼喚,方才命那丫頭站住了。
鳳姐兒噔噔噔走過去,揚手就是兩巴掌,把那小丫頭扇翻在地。
喝令平兒:“叫兩個二門上的小廝來,拿繩子鞭子,把這眼睛裡沒主子的小蹄子打爛了!”
那丫頭嚇得魂飛魄散,忙磕頭求饒。
鳳姐兒冷笑道:“我是鬼麽?你見了我沒命的跑,跑什麽?!給我從實招來。”
小丫頭哭著扯謊,推說沒看到奶奶過來。
鳳姐兒愈發火起,厲聲道:“拿燒紅的烙鐵來把這賤蹄子的嘴燙爛了。”
那小丫頭被嚇慌了,不敢再強嘴,忙一五一十招供。
鳳姐兒雖早已知道,不過也依舊氣得渾身發軟,徑往家中走去。
在窗根兒下聽了半晌,聽得裡面兩人都嫌棄自己,稱讚平兒,終於忍不住回身給了平兒兩巴掌,又衝進去捉奸。
一番撕打謾罵,雞飛狗跳,床上兩人外加鳳姐兒、平兒四人打作一團。
鳳姐兒打了鮑二家的,又打平兒,打得平兒有冤無處訴,隻得又去撕打鮑二家的。
這邊賈璉匆忙披衣起來,喝罵平兒不許打鮑二家的,王熙鳳見平兒住了手,越發生氣,又上來打她,逼著她撕打鮑二家的。
平兒急了,便跑出來找刀子要尋死。外面眾婆子丫頭忙攔住解勸。
房內賈璉冷笑道:“你少給我裝正經人,你箱子裡那光膀子女人玉雕怎麽來的,心裡沒數兒?當我是傻子不成?”
鳳姐兒一驚,他怎麽知道了,不過她內宅鬥爭經驗豐富,雖驚不亂,一頭撞在賈璉懷裡。
叫道:“伱們一條藤兒害我,被我聽見了,倒唬起我來。我行的正坐得端,有種的,你就勒死我!”
賈璉見鳳姐兒不依不饒,氣極拔出牆上的劍來,怒道:“不用尋死,我也急了,一齊殺了,我償了命,大家乾淨。”
鳳姐兒見狀,慌忙哭著往賈母那邊跑。
“夜叉星,哪裡走!今日我非殺你不可!”賈璉怒火上湧,也顧不得許多,提劍便追。
旁邊眾人呼喇追去勸解、看熱鬧,院子頓時一空。
鮑二家的見沒人了,慌忙草草穿上衣服便跑。
到門口恰恰碰上旺財。
旺財皺眉道:“我好意叫你來服侍璉二爺,讓你掙些銀子,怎麽搞出這等事?二奶奶怎麽知道了?”
鮑二家的想到鳳姐兒的手段,又怕又慌,泣道:“我也不知道,璉二奶奶怎麽突然回來了。”
“算了,看在鮑二與我相熟,這些銀子拿去,去莊子上避避風頭,以後自己乾些小買賣,不許回來了。
我尋機在三爺跟前替你說句話,保證沒有後患。”旺財摸出兩錠大元寶遞給她。
鮑二家的心中大喜,千恩萬謝去了。
旺財見她渾渾噩噩,一無所知,心中暗笑,三爺的差事總算辦妥了。
——
花廳上,鳳姐兒發髻散亂,跌跌撞撞跑進來,繡花鞋都跑掉了一隻,賈琮忙起身扶著她,這也太投入了些罷。
“鳳嫂子,這是怎麽回事?”賈琮忙問道。
眾人慌忙過來幫著攙扶,老太太也從裡間快步出來。
鳳姐兒撲通跪倒,膝行兩步,抱著老太太大腿,哭喊道:“老祖宗救我!璉二爺要殺我呢!”聲音如杜鵑啼血,聞者傷心。
賈母、邢夫人、王夫人等忙問怎麽了。
鳳姐兒哭道:“我才家去換衣裳,不防璉二爺在家和人說話,我隻當是有客來了,唬得我不敢進去。
在窗戶外頭聽了一聽,原來是和鮑二家的商議,說我利害,要拿毒藥給我吃了,治死我,把平兒扶了正。
我原氣了,又不敢和他吵,原打了平兒兩下,問他為什麽要害我。他臊了,就要殺我。”
賈母等聽了,都信以為真,說:“這還了得!快拿了那下流種子來!”
一語未完,只見賈璉拿著劍趕來,後面許多人跟著。
賈璉明仗著賈母素日疼他們,連母親嬸母也無礙,故逞強鬧了來。
邢夫人、王夫人見了,氣的忙攔住罵道:“這下流種子!你越發反了,老太太在這裡呢!”
賈璉乜斜著眼道:“都是老太太慣得她,她才這樣,連我也罵起來了!”
忽聽一聲冷哼,兩道冷電般的目光如箭矢一般射來,賈璉打了個冷顫,酒勁、氣性頓時消散了大半。
哐當一聲,寶劍掉在地上,賈璉扯了扯衣裳,拱手陪笑道:“三弟也在,擾了三弟吃酒,愚兄罪過。”
賈琮目光如刀,在他身上刮過,淡淡道:“跪下。”
賈璉微一猶豫,終究不敢違逆賈琮,耷拉著腦袋跪在賈琮面前。
賈琮沒好氣道:“老太太在那邊,你是灌了多少黃湯馬尿?”
“哦,哦。”賈璉忙掉了個方向,衝著老太太磕頭:“孫兒吃醉了酒,驚了老太太的駕,求老太太恕罪。”
眾女無不掩嘴別過頭去,眼中笑意藏都藏不住,還是琮哥兒厲害,一句話便把璉二哥收拾得服服帖帖。
賈母氣道:“我知道你也不把我們放在眼睛裡,叫人把他老子叫來,讓他老子帶回去管教。”
賈璉一驚,若被大老爺“管教”一頓,還不丟了半條命,忙連連磕頭求饒。
賈琮淡淡道:“老太太切莫動怒,容琮問明情由,再責罰不遲。”
“你問、你問,看他有什麽話好說。”賈母攙著鳳姐兒起來,坐到一邊羅漢床上,溫言撫慰。
賈琮道:“璉二哥,你說你也老大不小了,還這麽不懂事。
你在外邊頑頑也就罷了,怎麽還弄到屋裡,還是個下人媳婦,讓下人們看到,你讓鳳嫂子顏面何存?”
眾人均默默點頭稱是,賈璉這回著實過分了些。
“三弟責備的是,愚兄錯了。”賈璉不尷不尬地道,當著眾多人被兄弟教訓他也有些臉紅。
不過他素來性子軟,丟面子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也無所謂。
“不是錯,是很錯!”賈琮道,“如今鬧到這般,如何收場?
我知道,你素來嫌鳳嫂子管著你、壓著你,早起異心,可男子漢大丈夫,能過就過,不能過就拉倒,何必乾這些齷齪事?”
眾人微微一愣,都說夫妻吵架,勸和不勸離,怎麽琮哥兒這話有勸離的意思?
楚嬋、晴雯、寶釵、黛玉等知道內情的,忍不住白了賈琮一眼。
老鴰落在豬身上,光看別人黑,你自己不乾齷齪事,鳳姐兒肚子怎麽大的?
賈璉不敢反駁,隻唯唯諾諾答應。
賈琮又看向賈母懷裡的鳳姐兒,道:“鳳嫂子,你看這事兒,就饒了璉二哥一回?他也知道錯了。”
黛玉以帕掩口,微微冷笑,黃鼠狼給雞拜年。
鳳姐兒神色木然,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樣子,搖頭道:“如今我也沒臉在府裡待下去了,只求老太太開恩,讓璉二爺賜我一紙休書,讓我去罷。”
賈母一驚,道:“哪裡就到這一步,鳳丫頭你別生氣,我一定狠狠責罰他,為你出氣。”
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李紈等忙勸解。
賈琮也道:“老太太說的是。離了鳳嫂子,老太太哪還能開開心心的頑笑?鳳嫂子萬萬不能去。
何況嫂子對上孝敬公婆,對下持家有方,服侍姊妹,又沒錯犯,要休也是你休他,哪能他休你。”
眾人都笑道:“琮哥兒說得有理。”
哪知賈琮話鋒一轉,道:“不過夫妻若同床異夢、貌合神離,硬要過起來也沒意思。
譬如這鏡子,摔碎了即便拚湊好,終究留了傷口,是萬難重圓的。”
賈母皺眉道:“琮哥兒,你說的什麽話?”
賈琮道:“老太太,琮的意思是,既然璉二哥、鳳嫂子不願過了,不如和離。
當然,鳳姐姐永遠是琮的嫂嫂,琮也不許她哭哭啼啼回王家受人白眼,自當奉養她終身,還讓她留在家裡每日給老太太解悶,如何?”
眾人暗道,這也不失為一個解決的辦法,只是如此鳳姐兒還能不能管家?若要管家,可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了。
賈母道:“不許。什麽要緊的事!小孩子們年輕,饞嘴貓兒似的,那裡保得住不這麽著。
從小兒世人都打這麽過的。都是我的不是,讓她多吃了兩口酒,又吃起醋來。”
說的眾人都笑了。
賈琮搖頭道:“老太太,雖說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也得看人家當事人的意思。
畢竟日子是鳳嫂子自己去過,老太太也護不了她一輩子,須知強扭的瓜不甜。”
寶釵黛玉對視一眼,又好氣又好笑,這混帳說的冠冕堂皇,還不是為自己打的小九九。
賈母瞪了他一眼,看著鳳姐兒道:“好孩子,聽老祖宗一句勸,夫妻之間沒有隔夜仇。”
鳳姐兒緩緩起身,一副心如槁木死灰的樣子,跪在賈母面前。
“老祖宗,璉二爺與我離心離德不是一天兩天了,我自知配不上璉二爺,隻請老祖宗為二爺另覓良配。
我雖當不了您的孫媳婦,卻願當您的孫女,只要老太太不嫌棄,我願一輩子在您膝下盡孝。求老祖宗成全。”說完緩緩磕下頭去。
不知情的眾人都聽得暗暗抹淚,惋惜一個好好的二奶奶就這樣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