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剛剛坐下的時候，沈雲就注意到了王德發那邊的電腦畫面。

　　左半球紅，右半球藍，中間四四方方的是聊天框，畫面中間站著一個穿白色長袍的人物，旁邊跟著個提斧子的楊柳腰小骷髏。

　　這年頭經常上網的人沒幾個不知道這玩意兒的，《熱血傳奇》，一款壽命長到能當傳家寶的網絡遊戲。

　　沈雲也玩過，但那都是大學裡的事，還是對門宿舍大神拉著他玩的。

　　“沒玩過?”

　　王德發把夾在指間的煙送到嘴裡，伸手按下F10，指著手握銀蛇，頭戴道士頭盔，左右一對降妖除魔戒指一隻死神手套的人物說道:“月卡30，一個區有一千人玩，一個月就得3萬塊，100個區就是300萬，我記得去年登錄器上宣傳過，全區最大在線人數突破100萬大關，不算那些離線的，就這100萬人充卡，一年下來都有幾個億，我就問問你，什麽樣的買賣能比它賺錢?”

　　“這麽多?”

　　沈雲故作驚訝，其實心裡不以為然，哪怕是三四年前，盛大拿下《傳奇》的代理權也要30萬美元，折合人民幣200多萬，更不要說《傳奇》之後國內國外的遊戲製造商有了參考，怎麽可能讓你撿便宜，就拿緊隨《傳奇》之後爆火國內網絡的《奇跡MU》，代理費就加了一個零，高達300萬美元。

　　王德發說道:“所以我一直有個想法。”

　　沈雲目光微凝:“什麽想法。”

　　“賣點卡！”

　　還以為他能提出一些豪橫的想法，沒想到……就這?

　　聊起這個，王德發兩眼放光:“我問過了，一張30塊的點卡，網吧進貨價27，有10%的利潤，而從省代理直接拿貨，量足夠大的話低到八折，以我跟那些網吧老板的關系，如果他們都在我這兒拿貨，倒倒手就有一成錢拿。”

　　“好買賣。”沈雲違心地伸出大拇指，誇獎王師哥的生意經。

　　“就……可惜啊。”

　　“可惜什麽?”

　　“可惜沒本錢。”

　　所以到頭來講了一通屁話。

　　這要換成劉二彪和周平，沈雲早就口吐蓮花，喊你丫滾了。

　　他環顧四周。

　　玩傳奇的。

　　玩大話西遊的。

　　玩奇跡MU的。

　　打聯眾的。

　　打CS的。

　　這時腦海突然竄出一個想法，要問山寨科技哪家高，南山企鵝潮汕佬。

　　“咦。”

　　他還有一個發現，趴在角落呼呼大睡的那個黑面郎，似乎是自己的同班同學汪寒。

　　沈雲推開椅子走過去仔細打量，沒錯，前邊呼呼大睡的就是在數學課上出賣自己的家夥，看樣子昨晚又包夜了。

　　別看人在睡覺，機器可沒閑著，顯示器裡的男角色正在廣場上擺攤，對應的程序名是劍俠情緣網絡版，這貨還給人物起了個英文名，科比布萊恩特。

　　科比……

　　沈雲的表情有些古怪。

　　“角落裡那個……每天都來嗎?”

　　回到自己的座位，他指著汪寒問王德發。

　　“這小子啊，網吧常客，平時最愛包夜。我都是白天來，接觸不多，怎麽?你朋友?”

　　“算是吧。”沈雲應付一句，拿起放在電腦桌上的紙和筆準備下機。

　　“你要走了?再玩一會兒唄，網費不夠我幫你出。”

　　沈雲不知道這家夥是怎麽回事，自己腦門上又沒刻著“真龍天子”，

他有毛病麽，這麽巴結自己。　　“爸媽不讓我泡網吧，回家晚了會挨罵的。”

　　“哦。”

　　看得出來，王德發很失望。

　　沈雲往前走了兩步，不知道想起什麽，又倒回他的身邊。

　　“你每天都來這兒嗎?”

　　“一周有四五天吧，下午在的時候比較多。”

　　“行，過些日子我再來找你。”

　　王德發怔怔地看著他:“什麽意思?”

　　“送你一個大機緣。”沈雲沒有多做解釋，把圓珠筆還給老板，將紙對折後往兜裡一揣，跨上放在門口的自行車揚長而去。

　　……

　　沈雲回到家時，一身家居服的沈老師坐在沙發上，電視台在放故弄玄虛的《走近科學》，可他一點看的興趣都沒有，手裡捧著本《陽宅實用風水講義》讀得正嗨。

　　風水堪輿術，年輕人很少信這個，可是在四五十歲這個年齡段的人裡格外有市場，沈南平今年45歲，正是此類書籍的目標讀者。

　　記得年前買回這本書，沈老師看了沒幾頁就開始倒騰家裡的布局，什麽文昌位不能放仙人掌，會影響兒子高考的，什麽財位旁邊的冰箱有角，寓意不好，最後還把主意打到了“沈雲”這個名字上，講水太多，未來可能在與水有關的事物上吃大虧。

　　張素心是數學老師，相信科學，崇尚科學，對命理、風水這類玄學要素嗤之以鼻，為了讓沈老師少接觸這些沒用的東西，有時一天能絆五六回嘴。

　　“是你啊。”

　　沈南平讀得太入迷，沒有注意到上樓的腳步聲，直至聽到開門聲才反應過來，還以為是事兒多的老婆回來了，仔細一瞧是兒子，稍稍安心，把藏到身後的線裝書又拿出來。

　　“我媽呢?”

　　他沒有費心思找，因為只要沈老師讀這個，就說明張素心不在家。

　　“你說呢?”沈南平沒好氣地反問。

　　沈雲頓時了然，張素心八成是給自己買手機去了。

　　“爸，咱家現在有多少錢。”

　　“你問這個幹什麽?”沈南平一臉警惕地看著他。

　　“我那同桌江玉溪，你知道的，家裡倒騰汽車配件賺了不少錢，昨天聊天的時候他跟我講，說他們家從來不把錢存銀行，現在利息一天比一天低，錢越存越毛，給銀行拿出去放貸，遠不如拿來買股票，每年的分紅都比吃利息劃算。我這不是好奇你怎麽安排咱家的錢嘛。”

　　這當然是睜眼說瞎話，沈雲之所以這麽講，主要是想看看沈老師對投資的態度，於一般人而言，聽得最多，認知最深的就是炒股了。

　　沈南平不疑有詐，加了加幾張存折上的存款，得出一個大概數。

　　“差不多……有二十幾萬吧。”

　　不知道是出於直覺，還是對兒子的了解，沈老師突然挺直腰板，一臉嚴肅地道:“我警告你，不要動歪腦筋。”

　　“哎呀，爸，我這怎麽是動歪腦筋呢。”沈雲進一步試探道:“十年前100塊錢能買多少東西，現在100塊錢能買多少東西，你應該比我清楚吧，再算算定期存款的利息，中間差了多少?”

　　“……”

　　這話確實挑不出理來，沈南平記得93年那會兒，豬肉價格大約兩塊錢一斤，今年都飆到四塊多一斤了，漲幅一倍多，再看這兩年的存款利息，5年期定存也就3%。雖然90年代初利息高，可當時工資也低，一年下來剩不了幾個錢。

　　沈雲並不意外老爹的反應，銀行職工忽悠老年人買理財，基本上就是這套說辭。

　　沈南平皺著眉頭想了快一分鍾才反應過來，錢存在銀行沒有風險，買股票風險很高:“昨天鬧著輟學打工，今天打我存款的主意，說，你想幹什麽?還買股票， 那跟賭博有什麽分別?”

　　話說到這裡，沈雲沒有繼續在買股票這個話題做糾纏，因為2004年-2005年的股市行情一般，國內又無投資港股和美股的大眾渠道，像沈南平這種追求安穩的人，一旦把錢投入股市，看著上上下下的K線圖，搞不好會被嚇出心臟病來。

　　“我看這兩年房價漲勢不錯，你要不要考慮買兩套房子?”

　　“房子?”

　　“你看吧，當年取消票證制度，糧食蹭蹭地漲價，近兩年取消福利分房，實行商品房新規，房價就開始冒頭了。你再看看歐美、日韓、港澳，城市化的結果就是土地兼並潮和房地產業飛速發展，拿咱們江州來說，瞧瞧前邊老電線廠和農機公司的家屬院，爛成什麽樣了，租都沒人願意租，早晚都要拆遷改造，如果這時候低價買入，以後分到新房轉手一賣，絕對能賺一筆大錢。退一萬步講，就算沒有拆遷，咱們把房子修繕一下租給進城打工的人，也是一筆額外收入不是?”

　　“……”

　　又是一分鍾的思考時間。

　　這回沈南平直接給了他一雙銅鈴眼:“你小子最近怎回事?不好好讀書，天天想些有的沒的，以前喜歡何采薇，被拒絕後又掉錢眼兒了?不是打工就是炒股，現在又要屯房子，好的不學，壞事自通，翅膀還沒硬呢，就惦記老子那點家底兒了?你可真是我的好兒子。”

　　唉！

　　老師的思想工作果然難搞。

　　拿錢買房的事情也說不通，怎辦呢?

　　皺眉思考片刻，看來……只能出殺手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