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肖婕一聽這話皺起眉頭，放下筷子說道:“南平，素心，你們怎麽搞的?一個語文老師，一個數學老師，天天在學校教學生讀書，到自己兒子這裡反倒粗心大意，讓他的成績下滑這麽多。”

　　“媽，這……我們會注意的。”張素心一臉尷尬。

　　“注意就行了?”

　　“沈雲跟我們保證了，三模考試一定恢復原有水平。”

　　“他說什麽你就信啊?教育上的事出了問題首先是父母的責任，其次才是孩子。”

　　張豐饒瞟了沈南平一眼，用筷子點點桌子上的菜:“有什麽話不能吃飽了再說?”

　　“你能不能別在教育孩子的問題上和稀泥?”肖婕一句話給老頭子頂了回去:“老大在油田工作，幾個月幾個月的不著家，磊磊和玥玥一個同濟大學碩士，一個在意大利的巴裡音樂學院進修，老二家妍妍本科院校一般，但是老二兩口子已經聯系好國外一所排名還可以的大學，明年就把孩子送去留學，至於小桃，那孩子就別說了中考全市前五的好苗子，再看看你三哥，繼剛去年才考上的東北大學，三年高中基本沒讓家人操過心。”

　　張素心和沈南平一句話都不敢說。

　　今天這餐聚的，出錢出力不說，到頭來還被埋怨訓斥，心裡肯定不痛快，但又能怎樣呢?說這話的可是親媽，而且老太太的話也沒錯啊，比起哥哥和姐姐的孩子，兒子現在的成績確實有點丟人。

　　沈雲可不像張老師和沈老師那麽從善如流，對於老太太的想法，心裡跟明鏡一樣。

　　年輕人聚在一塊兒比什麽?比開什麽車，比女朋友漂不漂亮。

　　人到中年人呢，比掙多少錢，有多少家庭資產，孩子多出息多爭氣。

　　老年人就不比嗎?也比。

　　肖婕是教育局的幹部，眼下住的房子就在教育局家屬院，每天早晨一出門就是老同事，有事沒事坐一塊兒聊天，那能聊啥，肯定是教育口的事唄，如今家裡第二代已經定型，第三代自然而然地便成為談話焦點。

　　老太太口中的磊磊和玥玥是大舅家的表哥和表姐，要出國留學的妍妍是姨媽家的大女兒，二女兒小桃現在沈南平所在的二中讀高一，成績在全市都排得上號，就連張林和秦玉枝的兒子張繼剛，他的二表哥，去年也考上了東北大學，就這種孫輩配置，放到江州，那絕對是位於金字塔頂層的水平，老太太不知為此收獲了多少豔羨的目光。

　　如今眼瞅著到小女兒這出現斷流，唯一的外孫子連個本科都有可能考不上，而且父母還是高中教師這種身份，這要被每天坐一起打牌侃大山的同事們知道，還不笑掉大牙?

　　更何況她當年就看不上沈南平，做姥姥的不好訓斥外孫，心裡的火氣自然就瀉到女兒和女婿身上咯。

　　“媽，我對沈雲有信心。”

　　張素心能怎麽說?沈南平比掙錢的能力，沒張家大女婿強，比官運，差了張家老大一截，就連學歷不如他的張家老二，現在系統內也混得風生水起，國土局嘛，眼下正吃香。所以沈老師在張家基本沒有話語權，這事兒只能她跟老娘解釋。

　　“你有信心，這是有信心就能解決的事嗎?我看你二嫂說得對，明天或者後天去醫院給沈雲掛個專家號看看，是不是有厭學方面的傾向。”

　　肖婕話音剛落，沈雲抬起頭，撇了撇嘴:“切，不就是東北大學嗎，985墊底的那批，有什麽好顯擺的。”

　　第一，

從秦玉枝一進門時他心裡就壓著火，在做飯的事上為爹媽抱屈，第二，吃飯就吃飯好了，把火引到自己頭上算怎麽回事?爹媽因為自己被數落他當然會不開心，第三，去醫院看心理醫生是萬萬使不得的，天知道穿白大褂的能不能從那些繞來繞去的問題中分析出他的特殊情況，萬一給個精神不正常的定性，以後怎辦?　　“伱說什麽?”一句話把秦玉枝惹毛了。

　　“沈雲！”

　　張素心也瞪了他一眼，用目光示意他別亂講話。

　　就連張豐饒都皺了皺眉頭，他成績下滑這麽嚴重還有臉說話?

　　“我說，你兒子，我表哥，考的是985墊底的東北大學，你們兩口子顯擺一年了，有意思嗎?”沈雲把筷子一丟，冷冷地注視著對面坐的二舅和二舅媽。

　　要說當年阻撓沈南平和張素心結婚的人，排在第一位的自然是老太太肖婕，第二位就是秦玉枝了， 各種勸張素心跟沈南平分手，就連婚禮當天都給老爹出了不小的難題，最後還是大舅兩口子給打得圓場。

　　沈雲懂事後還表示過理解，畢竟哪個當媽的不希望女兒嫁到一個富裕家庭過好日子呢，秦玉枝這個二嫂也是一片善心，直到15年張豐饒身故，16年肖婕中風，他才搞明白秦玉枝的心思，這個女人哪裡是為小姑子好，她是覺得沈南平來自農村，沒權沒勢沒背景，自己掙個死工資身後還有一群窮親戚，以後搞不好會爭丈母娘和老丈人的家產。

　　“他要是讀的冶金、材料、通訊、自動化這類工科專業，其實挺不錯的，但他選的是什麽?新聞學，簡直笑死人，為個985的名去做鳳尾，問題還是注定會掉毛的那部分。”

　　秦玉枝可是以兒子為傲的，去年辦升學宴，恨不能把只見過一面的他行員工都請到酒店聚餐，逢人便吹噓兒子是985高材生，現在沈雲一個小輩當面諷刺她的寶貝兒子，那能忍?啪地一拍桌子，站起來尖聲說道:“你懂個屁！”

　　沈雲晃了晃從兜裡拿出的手機:“以前說起新聞記者，扛個攝像機到處跑很新鮮，現在攝像頭已經集成到手機裡了，而且隨著時代變遷，像素會越來越高，今後互聯網也會取代傳統媒體，成為人們接受資訊的主要渠道，換句話說，十年二十年後人人都能做記者，寫文章，發表觀點，新聞工作者?除非進入省城的電視台或者央視，如果是回江州這樣的地級市謀生，平時也就到企業裡騙點吃喝小紅包，拿份死工資，二舅媽，你兒子的路走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