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見煙雨,樓內波未平。
一道道身影目光閃爍,自四面八方而來,圍攏向窗台坐席所在,有的寬袍大袖,有錦衣玉袍,有的勁裝頭巾,有的短打草鞋,有富有貧,有強有弱,其中不少竟還都是先前街頭遇上的行人,聲音鼎沸,各種口音回蕩。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發布龍虎榜的地方果然就有你的身影。”
“你壞我派大計,今日便是報復與追殺的開始,日日夜夜,只要顯露行蹤便不會停息。”
“勾魂令已下,三關武師將盡出襲殺,附近無常也將你作為第一目標。”
話語交錯,不僅僅是在威脅,更是在影響心神,打擊意志,搬出足以威脅性命的強者、更提及縣令級別的無常強者,可以輕而易舉的碾殺五關以下的勝利,這是在壓低敵人的心氣,挫敗其自信。
高手交鋒,氣機相爭,精神暗鬥,誰的心靈或精神若出現破綻,誰就難以發揮自身實力,落到失敗的結局,這一點,境界高低都是如此。
“看來攝魂無常那一戰傷的不輕,甚至回去都沒來得及告訴你們一件事。
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人數,對我從來不是問題,今日來的,便都不要走了,我出一文錢,買你們所有人的命。
這可是你們自己說的,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項稷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紅裙少女,緩緩站起身來,盯住了那些偽裝成江湖客的殺手,眉心精神力流淌而出,一丈以內氣流變得潮濕,圍繞著人似要形成水流,若是閉上眼睛,純以意識去觀想,會生出種周圍有滴滴水珠凝聚,化成了汪洋大海的異感,起伏不定,波浪洶湧。
那是北海,是北冥之地,僅是遠遠看著,磅礴大力都像壓迫了胸膛,呼吸變得艱難,周身刺骨的森寒。
“攝魂無常就在附近養傷,你敢妄動?”此前化作吃麵漢子的殺手步步逼近,皮膜鼓起成甲,竟是一位武師級人物。
唰!
沒有廢話,項稷抬手一摘,頭頂的鬥笠頓時旋飛上天,巨靈血氣流通手臂筋脈,當掄起時已然到了腰身粗細,碩大的巴掌五指張開,帶著呼呼勁風反掄蓋臉,直接抽在了那武師殺手的面頰上。
嘎嘣!刹那骨骼崩裂之音響起,碎牙帶著鮮血劃過長空,武師殺手整個左臉都在不斷的凹陷坍塌,眼珠被扭曲的肌肉硬生生擠出眼眶,渾濁的汁液與斷折鼻梁骨噴出的鼻涕一起甩在下巴上,整個人都斜飛著跌落在地,殘缺的面門砰的一聲砸在地上,濺起半捧煙塵,連一聲動靜都再沒有傳出。
一巴掌就拍死了?
這一幕瞬間讓在場的殺手們面色一變,沒有想到當著這麽多人的面他也敢下如此殺手,無懼於附近攝魂無常的威脅。
“上!為無常大人爭取時間!”
霎時四面八方人頭攢動,皆圍攏而至,項稷左臂一震,將凌空一劍刺來的殺手整個拍翻,三寸皮膜覆蓋的掌指將鐵劍連著人頭拍了個稀巴爛,更是余勢不減回環抽刷,一個橫擺轟在了來人的胸膛上,打出一個足足一寸深的凹陷,骨骼碎裂倒插五髒六腑,當場斃命。
哧!
跟著他一步邁出,抵在了雙手揮動大斧劈來的殺手面前,並指如劍猛地一吐,指尖雄渾氣勁繚繞更勝刀劍,直接戳穿了那殺手的咽喉,側腕一切就自脖頸中央砍出,足下一點扭腰發力,如圓月彎刀般的掌刀便劃過一個刺目的圓弧軌跡,噗的一聲劈斬在了背後偷襲的殺手眼眶上,
當場將骨骼聯動眼球一起壓爆,慘叫聲中,他右手一拳轟出,當場將其胸膛打的凹陷下去,身子一轉便旋擺而出,來到了大廳正中,只剩下兩具搖搖晃晃後仰倒落的屍體。 目睹同伴死亡,非但沒有人退去,反而更加凶狂的衝來,全都服下了一枚烏金色藥丸,瞳孔霎時充滿血絲,像是失去痛覺般嘶吼著衝來。
“無生丹?消災樓什麽時候與草原外族扯上了關系,連長生天信徒的藥丸都弄到手?”
席位上,紅裙少女神色微動,竟不知以什麽法子感知到了這一幕,握著竹幡的手指不由一緊。
刺啦!
同時間,場中一片混亂,一人揮動大戟凌空劈落,卻被項稷俯身下潛順勢側身一個擺拳重砸在了後腦上,脊柱神經連接處當場爆開,哼都沒哼一聲當場倒地,劈落的大戟卻被項稷拽起一掰,直接當作了兩把利刃在手投擲而出,精準扎穿了左右兩位翻身連環揮刀砍來的人影。
眼觀六路刀槍劍戟,耳聽八方暗器毒音,項稷隻把右手一掃,便擊落了九把飛刀,大袖一甩就攬下三十六枚滿天花雨金錢鏢,拳力在一個無聲靠近的殺手腦門上轟然一擊,磅礴大力迫的其跪倒在地,雙膝欲碎,立馬栽倒。
殺!咆哮聲中,一個殺手直接拖動門口石柱舉起砸來,足有兩人高、水桶粗細,卻被項稷探手一切,指尖晶瑩撕破勁風,直接乾脆利落的抹了脖子,另一手側垂於腰,在邁步交替的一刹那猛戳而出,直接頂入了側面來襲殺手的眼眶中,猶如戳中一顆富有彈性的軟肉一般,將之寸寸擠壓戳到爆開,見到其仍因失去痛覺雙臂一張要懷中抱殺時,項稷翻掌一捏,嘎嘣兩聲廢掉了他的手腕,繼而並掌一拍正中其胸膛,恐怖勁力第一時間震碎心臟並推動著其橫飛數丈遠,直接砸出了酒樓外。
噗通!長街上濺起一片煙塵,諸多行人愕然望著橫飛出來的血色屍體,身子一抖,發出了驚叫“殺人了!”
驚叫乍起,勁風相隨,刹那間一柄大刀劈斬在了項稷的背上,卻被精神力組成的浪濤抵住,連衣服都不曾劃破,一眨眼便見到項稷轉身屈臂豎掌一頂,直接反手捅穿了他的下顎,發力一頂竟是豎指直接將他整個人都托在空中,正是鷹爪功的‘危崖立巢’;另一手並指順勢正手直刺太陽穴,指尖捏成‘鷹喙’直接貫穿皮膜血肉,扎入了腦腔中猛地一攪,托著這死去的屍體便猛地摔砸來了飛撲過來的另一位殺手身上。
砰的一聲,還不待其從眩暈中反應過來,他旋身就是一腳猛地踏落,轟震如雷鳴,直接踩斷了兩個人的脖子。
眼見越來越多的身影圍來,項稷一躍至桌面上,腳下一點便騰空而起,屈臂舉拳直撲落單殺手,落地一刹拳鋒直接砸爆對方鼻梁骨,撩腿抄底直接頂在其下陰處,恐怖的力量直接讓其拔地而起,腦袋砰的一聲撞在了三樓的頂梁上,硬生生塞了進去,撞出大洞,木屑木刺扎滿臉,卻怎麽也掉不下來,就跟燈籠似的掛在了懸梁上。
跟著便有兩個紅眼漢子俯身衝來,絲毫沒有章法的抱住他腰間要推出去,卻發現項稷好似腳下生根,根本不動不搖,反而左右按掌一拍,當場將兩顆頭顱拍的一炸,血線如噴射一般自兩人七竅飆出,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任由項稷從中走過一手探出就抓住了側邊全力打來的拳頭,翻腕一扭直接斷掌,繼而順勢一拽,整個人向前倒落,頭顱前傾,而他則右手臂彎內屈成弓,猛地往前一夾,便將其頭顱夾在臂彎裡上下一抖,當場斷開,連血都不曾濺出一絲。
哪怕眼下人頭如割麥子般一茬一茬倒下,也仍舊有吞服了無生丹的殺手不要命撲來,忘卻了疼痛與恐懼,這種丹丸原本是大草原長生天研製出來給軍隊用的,專門投入戰爭中,卻不知怎得流入了大漢內,還被消災樓所得。
明了局勢,項稷索性鼓勁搬血,雙臂上下前後擺動大回環,兩隻拳頭就如同重錘一般旋轉掄砸而過,橫推四方,擦著就骨斷筋折,挨著就身死當場,砸扁出一連串肉泥,硬生生在人群中打出一條血路來,到最後更是前衝一腳踹出,正蹬踢在面前殺手肚子上,壓得他整個人飛砸到了牆上,剛抬起頭就見到項稷迎面轟來的拳頭,眼前一黑便被打樁一般壓入了牆壁深處。
呀!轉瞬間,一位殺手正蹬踹過來,腿風凌厲迫人,卻被項稷側閃避開,順手一抓拽住了他的大腿,而後翻掌一劈直接砍斷腿骨,松開的手掌並成鷹嘴般的叼鉤,啪啪兩聲釘在了其眼眶上,雙臂一轉抵在其脖頸與腿彎處猛地抱起,砸落之時瞬間提膝上頂,上下兩層力同時爆發,當場擊斷了他的腰與生機。
人群不斷倒下,又不斷填補,成堆屍體中,一個武師殺手手握長槍疾衝殺來,直刺項稷背部,手腕不斷抖動,致使槍尖顫動連點,正是槍法中的‘青龍探爪’,卻不曾料到精神力遍布一丈以內的項稷如背後長眼,翻身雙臂卡住槍身,繼而腳步交替向前,雙臂不斷交錯,整個人槍杆為中心連轉三圈逼到了殺手面前,正是刀法步伐中的秘式‘單刀過槍’!
不理其如何反抗,項稷雙手一左一右按住頭顱,同時發力逆旋,嘎嘣一聲將頸椎擰成了麻花,死的透徹,那杆長槍也被握著一杵,扎入地面足有一寸深,牢牢釘在了那裡。
緊跟著撲來的殺手毫無抵抗之力,被他一巴掌一個抽飛出去,撞向了那直衝蒼天的槍尖。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八個!
足足八個殺手被擊飛拋起,整個仰面朝天撞在了槍尖上,被當場扎穿胸膛,串成了一串。
血色浸染長纓,在穿堂過巷的晚風中微微搖晃,淒豔刺目。
再回首,酒樓內已然安靜下來,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所有殺手全部死去,慘烈駭人。
只有項稷一人衣衫不染血、不沾塵,甚至沒有一絲皺紋,輕描淡寫的走來,舉杯盡飲煙雨,拿起了那落在木桌正中的鬥笠,戴在了頭上。
“看來今日不是談話的好時候,姑娘,有緣再會。”
他淡淡一笑,屈指一彈,一枚銅板頓時拋飛而去,轉身就離去,隻留下了一個背影。
叮鈴鈴!
銅幣跌落在地,緩緩旋轉著倒下,露出了刻著小字的一面:
右五左銖,錢文清晰,字體方正。
是謂:一杯煙雨見天青,萬花叢中任我行。
躲在角落裡的江湖客們瑟瑟發抖,心中止不住的冒起一個念頭,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不正是那青袍大氅少年人所言的,一文買命錢嗎?
一文,買消災樓的命!
“武功,就是殺人技,差距到一定程度,已無需什麽章法,舉手投足都是致命;龍虎榜一百零八位,翻天鯤,名不虛傳。”
紅裙女子雖目不能視,但卻能夠感受到發生的一切,忍不住幽幽一歎。
方才那一戰,不僅僅是殺敵,更是在威懾,展露實力。
合作,是要有對等的資格的。
她緩緩取出一枚海螺般的器物,將剩下的三杯煙雨茶倒入其中,就這麽拄著竹幡走了出去。
只是奇怪的是,紅裙女子似乎心情不錯,鼻間輕哼著輕微音節,便沒入長街人流中消失不見。
而直到兩人都走後,一些江湖散人才從樓外又跑進來,都知曉了出手者是何方神聖,頓時露出振奮之色。
“翻天鯤!居然是這一位到了涿縣。”
“龍虎榜上第一百零八位的年輕人傑,乃是當今年輕一輩的風雲人物,就是很多老牌的三關武師也不是對手,一身實力比擬縣尉。”
“這一戰他根本未出刀,一身實力施展的恐怕不超過三成,殺人幾乎都是一擊斃命,是鷹爪功的招式!”
當見到現場的慘烈景象後,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大為震撼,更能從中窺出一二強者風采。
尤其是那杆串著八位殺手的長槍,至今都還溫熱著,血水浸沒槍身,將之染上了一片殷紅。
一些涿縣大戶人家走出的武人目睹屍體死相更是忍不住悚然,招招致命狠戾,完全不像是少年人打出的,鷹爪功修出的爪勁當真是可怖。
“那些風度翩翩,瀟灑飄逸的劍客固然讓人欽慕,但頂天立地,慷慨而行,豪情衝霄的刀客亦是雄偉好男兒,腳下白骨如山、身前血海阻路也一刀斬之,良善亂心一刀斬之,誰人不從一刀斬之,霸絕當世,亦如昔年西楚霸王。”
也有人遙想風情,熱血沸騰,仿佛自己也成為其中一份子般。
周遭少年人聽到這話,也不自覺緊了緊隨身攜帶的兵器,露出一抹向往之色。
他們看到的,向往的江湖,是勝利者留下的。
慘淡的一面,少有顯露。
與此同時,一輛馬車停靠在縣衙的馬車再度駛出,只是與來時不同的是,車內又多了幾道身影。
“兄台所言可是為真?若真是如此,這樓桑村當真是藏龍臥虎,人傑地靈啊。”
“呵呵呵,縣尉當面,我又怎會妄語?實在是巧合,也是聽聞了那狼溪村一戰後才發覺一些端倪,昔年的確是有一脈流落,其中曲折實在難言。”
“無妨,入了村,一問便知。”
馬車內,縣尉王謙與一位儒袍老者相對而坐,在商談著什麽,神色有些疑惑,一旁還有一位青年盤膝而坐,任由馬車上下顛簸也巍然不動。
“素聞翻天鯤大名,今日也正好有見一見的機會。”
適而他開口,峨冠博帶,寬袍大袖,劍眉星目,雙手如玉,神情之間隱含倨傲,似有不俗的武功在身,竟開口就要試一試龍虎榜上的人傑。
轟隆隆!
馬車奔騰而過,直接消失在了長街盡頭,而不遠處的攤位上,項稷正把玩著一枚榆木圓珠,似有所感般看向了縣城門樓處。
方才的馬車,似乎是從縣衙內出來的?
“奇怪,那一沒落宗族的人,跑來縣衙作什麽?還讓縣令都親自接待···不行,事有蹊蹺,我要去看看。
當初紫衣那些家夥坑害了我,今次便也叫他們多等會兒,哼。”
跟著,便見到一位鬼魅身影自縣衙不遠處的屋簷上躍出,胸前紋刻著五條金痕,正是當初的十二無常之一的攝魂!
他原本準備潛伏縣衙附近看看縣令傷勢如何,不曾想卻意外撞破了一樁秘事,頓時有了心思。
至於那找到行蹤的‘翻天鯤’,一個二關武師還能跑到哪裡去?
更何況芥蒂在前,怎能比得上此事重要。
而在樓桑村外,采藥歸來的阿德背著竹簍,竟又在村外山道上見到了一個滿身泥濘的人。
“當初撿了山河兄回去,今次不知又是哪路人物?”他撓了撓頭,常聽傳聞裡那些主角能撿到稀世珍寶,怎得到自己這裡,就成撿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