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初中畢業後,就在南方打工。
沒學歷,也沒有一技之長,只能進電子廠做一些流水線的工作。
每天上十二個小時的班,夥食不好,工資也不高。
李唐混了幾年,混的不如意,就不想打工了。
他打電話給家裡:“爸,我想回家發展。”
“回來幹啥呢?在家裡一個月可掙不了一千塊錢。”
李唐沉默。
父親不想讓他回來,他能理解。
前年翻新房子欠了不少錢,李唐打工的工資,是還帳的大頭。
母親心疼李唐,知道他在外面過的不好,就在一旁插話:“想回就回來吧,外面的錢也不好掙。”
“算了,等等再說吧。”
掛了電話,李唐點燃一支煙,霧蒙蒙的天空下起了細雨。
等還完了家裡欠的外帳,再考慮回家的事吧。
沒想到幾天后,父親竟打來了電話。
“跟你表叔去省城,去不去?”
父親說的表叔是姑奶家兒子,是李唐家最有錢的親戚。
“你見他了?”
“嗯,他回來給你姑奶看病。”
“你怎跟他說的?”
“我說你想回來找點事乾,你表叔就說正好他那邊需要人,讓你跟他去省城。”
表叔在省城做醫藥代表,聽說很掙錢。
老家有不少人靠做醫藥代表發了財,我們都管他們叫“搞藥的”。
“搞藥的”在我們當地,是讓別人羨慕的人,很多人也想去搞藥,但沒有門路。
現在表叔主動說了,李唐自然想去。
“好,我明天就去辭職。”
李唐辦完辭職手續,回到宿舍把生活用品分給工友們,又請他們吃了一頓。
第二天,就踏上了回家的火車。
想到馬上就要成為搞藥的了,他心裡美滋滋的。
不過年不過節的,街坊們見到李唐回來都有些疑問。
“李唐,你怎現在回來了?家裡有事呀?”
“沒啥事,回來看看。”
鄰居調侃他:“是回來說媳婦吧!怎沒帶一個回來?”
“嗯哼,不是不是。”
李唐為了省錢,已經連續兩個年頭沒回老家了。
父親正蹲在地上殺雞,很平靜,看不出來他高不高興。
母親很激動,她接過李唐的行李,上上下下看了他半天,眼裡閃著淚花。
晚飯很豐盛,有雞,有肉,有菜,電視裡放著《還珠格格》。
“表叔啥時候回省城?”李唐問。
“待兩天吧。”父親喝了一口酒,眼睛盯著電視。
母親說:“你姑奶股骨頭壞死,做完手術也離不了人,你表嬸又不願意擱老家照顧她,在這僵著呢。”
“把我姑奶接走不就行了。”
“你姑奶不是不願意嗎?人老了就念家,就怕死在外面。”
李唐滿不在乎“死哪埋哪唄,埋哪不是埋?”
“你說的輕巧。”父親一改沉靜的臉色,一聲怒吼。
“你十幾年學白上了,葉落歸根都不知道?”
他還是那種老派的思想,最看不慣的就是李唐的這些不著調的言論。
母親護著李唐:“孩子就隨口一說,你看你厲害不著的事。”
父親“哼”了一聲,不言語了。
母親又說:“你今天早點睡覺,明天早點起來跟你爸去你表叔家。”
“嗯。
” ~~~~~~~~~~~~~~~~
第二天一大早。
李唐左手提著兩隻雞,右手提著一隻鵝,坐在父親自行車後座上,一路向楊莊趕去。
楊莊和李唐家不是一個大隊,離李唐家大約十公裡,說遠不遠,說近不近。
表叔家在楊莊最東頭,一個大院子,兩層小樓。
上上下下七八間房子,平時就姑奶一個人住。
父親說表叔早就在省城買房子了,只不過姑奶不願意去城裡,他才又在村裡蓋了一院。
表叔家院門沒關,院子裡停著一輛汽車。
“這是啥牌的?”父親小聲問。
“皇冠,我打工的時候有一個電子廠的老板就開這車。”
“你表叔今年剛買的,這待多少錢?”
父親認為李唐在南方打工,應該什麽世面都見過。
其實他們除了上班、吃飯、睡覺,根本就沒時間出去,也沒機會見識到外面的花花的世界。
“不知道,待幾十萬吧。”
說實話,李唐很羨慕,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也能買一輛。
父親正要開口叫人,二樓上傳來爭吵的聲音。
“你不就是想我讓留下,好和那個野女人鬼混嗎!我就不留,我待盯著你。”
父親有點尷尬,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李唐猜也能猜到,說話的肯定是表嬸。
他聽母親說過,表叔年輕時家裡很窮,娶不到媳婦,無奈之下才娶了表嬸。表嬸比表叔大了好幾歲,一直不自信,現在表叔發了財,她更怕表叔不要她。
表叔壓著嗓子喝斥她:“放屁,一天天神神叨叨,你小點聲。”
“你說誰放屁?噢,你也怕人知道呀,我正想讓咱媽給我評評理。”
“你滾,給要敢跟媽說,我……”
“你打吧,打死我騰個空,正好接那狐狸精回來。”
男人有錢就變壞,一點都不假,估計表叔真找小三了。
這事倒也稀松平常,李唐在南方待過好幾個廠,廠長無一例外都有小三。
南方人思想開放,他們的正室也都睜隻眼閉隻眼,只要給錢花,隨便找,她們不管。
因為管也管不住,管煩了一離婚, 啥也得不到。
樓上“砰”的一聲,是關門的聲音。
“噔噔噔噔”,表叔氣呼呼的從樓上下來。
父親裝模作樣的支起自行車,扭頭朝屋裡喊:“有人嗎?”
李唐覺得父親這樣很可笑。
表叔從屋裡走出來,已經換上了笑臉,“來啦。”
表叔說話聽起來很客氣,但李唐總覺得別扭。
想來想去,就是不夠親近,所有的客氣只是禮貌。
可能有錢人就那樣吧。
“哎。他叔,我帶李唐來看看他姑奶。”
明明是說讓李唐跟表叔去省城的事,父親偏要說來看姑奶。
成年人的虛偽和客套,李唐真的不懂。
父親接過李唐手裡的雞和鵝放在地上,“快叫表叔。”
“表叔。”李唐面對有錢的表叔,有一種天然的自卑感。
表叔“嗯”了一聲,“來就來了,還帶啥東西。”
“都是自己家養的,這鵝,還下著蛋呢。”
看來父親是下了血本,連下蛋的鵝都舍得朝外送。
父親問:“我姑呢?”
“在裡屋,可能睡著了。”表叔邊說邊向裡屋走。
父親和李唐跟了上去。
姑奶很瘦小,在床上躺著,蓋著被子,幾乎都看不到人。
表叔走到床頭看了看,“睡著了。”
父親說:“那咱先出去吧。”
他們在客廳坐下,表叔問:“李唐是啥時候到家的?”
“昨天下午。”
“怎樣?想不想跟我去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