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獄的第一個夜晚何其多失眠了，躺在軟軟的床上總感覺少了些什麽。

　　叮叮，馮超發來一條消息。

　　“上線，玩一會兒?”

　　何其多看著許久未曾登陸過的遊戲早已沒有了當初的癮，用手摁下屏幕選擇了卸載，隨後才給馮超回復“好不容易戒掉，不玩了”。

　　馮超發來了一個驚訝的表情。

　　何其多把手機扔到一旁，雙手交叉墊在後腦杓，雙目盯著天花板發起呆。沒出獄的時候總幻想著出來後要大吃一頓彌補這些日子缺失的肉，要去網吧玩他個天昏地暗，要跟好哥們一醉方休，真正出獄後他卻怎麽也提不起興趣來。

　　天快亮的時候他才睡著，睡到五點半準時睜開眼睛，翻身坐起來。

　　下床疊好被子走出房間，母親早已起來準備早餐，兩人四目相對，母親的眼神有些驚訝:“這還很早，你再去睡會兒吧。”

　　“媽，我不困了。”

　　“那就先喝點水，等下飯就好。”

　　吃過早飯，何其美送母親跟何其多返回鄉下給外婆燒紙，路上母親講述出外婆去世時的情況。害怕外婆對自己擔心，所以他蹲監獄這件事直到外婆去世都不知道。

　　外婆一個字都不認識，卻非常正直善良，在村子裡沒有人不尊敬她，一輩子緊衣縮食都把最好的給了兒女，自己入獄前總是跟外婆說要帶她來延鋒市逛一逛，那時候總感覺時間還很長，所以只是說說，從未真正行動過。

　　如今卻再也無法完成這個願望。

　　站在外婆和外公的墓地前，何其多跪在地上狠狠磕了三個頭。

　　“爸媽，其多來看您了，您們不用擔心他，我們都很好。爸媽，如果您在那邊缺什麽就給我托夢，一輩子都舍不得花錢，現在就不要節儉了。”母親點燃了燒紙一邊抽泣一邊說道。

　　燒紙的灰燼飛的好高好高，母親仰頭看著天空說道:“外婆和外公收到了，他們很開心。”

　　離開墓地，何其多本想去外婆的老宅子瞧瞧，母親表示老宅子已經租給了村子裡的人當作倉庫用。

　　何其多還是執意要去，哪怕只是站在門外看看。

　　“媽，那咱們就去溜一圈吧，正好我也想看看。”何其美附和著說道。

　　母親見兩人這麽說隻好答應下來，不過她提出了一個要求:“見到任何人都不能亂說話。”

　　何其多聽完皺下眉頭，不太明白母親的意思。心想，自己只是去看看老宅子，怎麽還能涉及到亂說話?

　　母親沒有做更多的解釋。

　　車輛開進村子，村口六七個老頭老太太圍坐在一起閑聊著，看到車子時紛紛扭頭看過來。

　　“這不是杜曉霞他們家的車子嗎?”

　　“是吧，我看開車的像何其美。”

　　“哎，要不說這人可不能犯法，你看看好端端的一個家被何其多給禍害成這樣。”

　　“誰說不是呢。”

　　村子裡的“情報站”經過一番推理和猜測後何其多就被扣上了“敗家子”“不務正業”“勞改犯”等頭銜，不出一日整個村子都會知道，不愛摻乎閑事的人聽完一笑了之，愛傳閑話的人還會自我加工一下繼續說給別人。

　　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全村，這也是母親不想讓他回來的理由之一。

　　外婆的老宅子位於村子中間，胡同口正對著全村唯一的超市，這裡的人要比村口多很多。

　　車輛停下來，何其多打開車門第一個走下去。

　　“其多?”一個聲音從後方傳來。

　　何其多順著聲音轉過頭:“舅舅。”喊了一聲。

　　“你什麽時候出來的?”舅舅看似很關心的問道。

　　“昨天。”

　　“以後可不能亂來了啊。”

　　何其多沒有再理會他，徑直走進胡同，胡同的盡頭便是外婆家。

　　看著那扇已經說紅不紅說黃不黃的鐵門，看著牆壁上早已泛白的對聯，何其多的腦海中浮現出很多畫面，他的嘴角露出笑容，笑著笑著眼淚流了下來。

　　再也推不開的房門，再也聽不到的嘮叨和叮囑，再也見不到的老太太......

　　何其美遞過來一張紙巾。

　　何其多仰頭長呼口氣，用紙巾擦了一把眼淚:“我們走吧。”

　　母親還在胡同口跟街坊四鄰尷尬的聊著天，隨口應付著他們各種問題，心中早已厭煩了這樣的聊天，可礙於關系又不能翻臉。好在何其多並沒有待太久，幾人回到車內母親催促何其美趕快開車離開這裡。

　　等車子駛出村口那一刻母親開口埋怨幾聲。

　　“這些人真的是無聊，最可恨的就是何老根，當初他去延鋒市看病我哥還跑前跑後的幫他，現在他是連正眼都不瞧我們。”何其美邊開車邊牢騷道。

　　“嘴巴在他們嘴上，我們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母親隨口回應道。

　　何其多在一旁沉默不語，通過自己蹲監獄這件事他看清了所謂的親情，愛情，友情，正如那句話“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鬧市無人問”。

　　出獄後的生活跟自己所計劃的大不相同，在經過三天休整後何其多決定先去找馮超，不管怎麽說他沒有因為自己的身份避而遠之。

　　打電話約好地方，乘坐公交前往。

　　兩人一見面，相視一笑。馮超走上前對著他胸脯子懟了一拳:“你小子不地道，這都幾天了才想起來見我。”故作生氣的埋怨道。

　　何其多努下嘴:“剛出來還不太習慣， 休息了幾天。”

　　“有個毛的不習慣，你不過才進去一年多又不是十年八年。”

　　何其多苦笑幾聲，對其不做任何解釋。

　　兩人找了個咖啡館坐下來閑聊起來，聊著聊著就聊到了何其多前女友的事情:“這幾天是不是一直都跟趙倩在一起?畢竟一年多沒見，還不得好好膩歪幾天，哈哈哈。”

　　“我們已經分手了。”

　　馮超聽完差點把剛喝下去的咖啡噴出來。

　　快速放下手中的杯子，一臉不可思議的看過來:“分手?扯呢吧，前些日子我見到她，她還說等你出來後一起吃個飯。”

　　何其多好似在聽別人的事情一樣面無表情的聳聳肩。

　　“不行，我得給她打個電話問問。前些日子我們公司有個單子要找人做，如果不是看在她是你女朋友的份上根本輪不到她，搞半天她在騙我。”馮超憤憤不平的說著就在手機上翻找。

　　何其多伸出手遮擋在他手機屏幕上:“超，就當替我幫她最後一次，有些事情不必問的太細，我跟她分手是我提出來的。”

　　“滾吧，我不了解別人還不了解你?我告訴你啊這件事你別管，趙倩要是你女朋友別說一個單子就是十個單子老子累死也幫忙，但她不是你女朋友我憑什麽幫她?”馮超說著就把何其多的手打到了一旁。

　　何其多從椅子上站起來:“超，別這樣，以後你不幫她就是了，這次就這樣行不行?”

　　馮超低沉的喘息道:“你個賤痞子。”說完把手機放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