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一年(1932年),秋,SD省省會JN市警察局一樓司法科副科長辦公室。
司法科三組組長馬鈴摘下警帽,解開領口的扣子,對坐在辦公桌後面的楊霖說道:“樁子,聽說韓主席要親自審楊希銀的案子,姓王的這回要露臉了。”
看他那樣子,不甘,又不憤。
“注意點形象!”楊霖沒好氣地說道:“不怕被姓王的看到?向上峰告你一狀,夠你喝一壺的。”
“軍棍伺候。”馬鈴身後一人接著楊霖的話繼續打擊馬鈴。
誰不知道韓主席的喜好?愛微服私訪,若是被他抓到遲到或者警容不整,二話不說,直接賞軍棍。
大學校長遲到都能讓他去掃地,何況他們這糙漢?
五十軍棍是少的,賞一百都有可能。
“你倆至於嗎?這不是在你辦公室嗎?”
馬鈴翻了下白眼,嘟囔著,還是扣上了風紀扣。
在馬鈴身後說話的叫牛敢,三組副組長。
楊霖、馬鈴、牛敢三人是發小,都是本省高唐縣王家村出來的。
“樁子”是楊霖的外號,因他耳朵裡長了一個“栓馬樁”。
馬鈴的外號叫“刀子”,因為他打小愛玩刀子,最可氣的是,還玩得挺好,三十步以內可以把老鳥(麻雀)釘在地上。
牛敢外號叫“雷子”,因為他家世代以做炮仗為業,他本人最愛“衝天雷”,身上永遠背著一個破書包,包裡永遠不絕“衝天雷”。
三人在村裡的私塾讀了兩年書,雖然識字不多,但“三”、“百”、“千”是讀熟了的。
民國十九年韓主席主政山東後,三人瞞著家裡跑到濟南來當兵,結果就因為識字,兵沒當成,反而被招為警察,成為剛成立的警察局司法科的警員。
兩年來,三人竟然一路升遷,楊霖成為副科長,馬鈴和牛敢也成了科裡的中層。
……
三天前,楊霖覺醒了後世記憶,這幾天一直悶悶不樂。
穿越到了什麽時代啊?又怎麽穿越成了一個小警察?
各方亂戰,國禍將至,何以存身保命?又將以何種名聲面對未來?
直到現在,他才完全接受了這個事實。
唉,既來之則安之吧,既然覺醒了後世記憶,總得為這個時代做點什麽吧。
好在此後五年時間裡,濟南還是安全的。
五年,不短。
……
至於當下,能見到傳說中的韓複榘,楊霖還是很感興趣的。
這位統治山東八年之久的“土皇帝”,真如戲文中演的那樣粗俗不堪嗎?不知道是不是“大花臉”?
“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裡淨蛤蟆,有朝一日倒過來……。”楊霖在心裡默默念叨著。
“娘的,太欺負人了,這本來是樁子露臉的事,讓給姓王的了。”馬鈴憤憤地說道。
聽到馬鈴的話,楊霖回到現實中來,思索起楊希銀的案子來。
這個案子有些離奇之處。
楊希銀,是新育小學的一名國文教師,三天前夜裡被殺於家中。
說它離奇,是因為楊希銀死的方式離奇。
是被人輸入了氯化鉀的藥液而死。
用這種方式殺人,實屬罕見。
接到報案,因牽涉到了人命,屬刑事案件,西南鄉警察局不敢怠慢,報到了市局司法科。
科長李貴三將案子交給了另一名副科長王固俊主辦。
王固俊,就是馬鈴說的“姓王的”。
王固俊是安邱人,三年前跟楊霖一塊被招入警局。
三年來,這家夥跟楊霖明裡暗裡爭風吃醋,不停地較勁。
楊霖老實肯乾,為人仗義,在科裡人緣極好,又因為經他手辦的案子,無一不是鐵案,所以因功升為副科長。
而王固俊,則憑著姻親關系,跟副局長李傳之搭上了線,受李傳之照顧,這家夥也升到了副科長之位。
他妻子,是李傳之的妻表妹。
科裡兩位副科長,楊霖主外,主辦刑事案件偵破,而王固俊則主內,負責後勤、宣傳和教育。
所以,楊希銀被殺案子本應由楊霖來辦。
但李貴三交給王固俊來辦,是有原因的。
因為李貴三還有半年就要退休了。
這是要給王固俊積攢功勞。
順水人情嘛,誰不會做?
對此,楊霖心裡多有怨言,死黨馬鈴和牛敢也是極為不憤。
但沒有辦法,他們三人全是沒有後台的。
……
接手案子之後,王固俊意氣風發,把科裡三個組全部調配起來,指揮的團團轉。
別說,還真有效果,三天時間,就有了結論。
他的結論是,殺人者是死者楊希銀的好友張東。因為張東跟楊希銀的老婆向春花有染,是情殺。
證據嘛,就是從張東的家裡搜出的一瓶氯化鉀。
怪不得韓主席要親自審呢,他戲文看多了,最恨的就是奸夫淫婦。
若是審實了,這位韓青天說不定會當場將張東和向春花槍斃。
……
馬鈴這個組作為非嫡系組,也參加了這個案子的外圍調查。
因為是命案,又因為心裡不時犯酸,楊霖不免多打聽了幾回。
從馬鈴提供的信息來看,楊霖認為王固俊太過想當然了,證據明顯不足。
“刀子,聽說張東招了?”
楊霖喝了一口茶,慢條斯裡地問道。
“可不唄,這小子也是個慫貨,進了審訊室,還沒用刑呢就招了。”馬鈴答道。
“向春花呢?用刑了嗎?”楊霖又問。
“沒有。姓王的還是憐香惜玉的,沒用刑。不過,那娘兒們只是哭,根本不認罪,隻承認跟張東有情,但從來沒有上過床,而且,她說他就算跟張東有情不對,但也不可能去害他的丈夫。”
馬鈴這回沒有興高采烈,語氣卻是越來越低沉。
這家夥,心軟著呢。
“張東的供詞是怎麽說的?”楊霖又問。
“張東倒是有情有義,全攬自己身上了,把向春花摘得很乾淨。”
“姓王的怎麽說?”
“姓王的說,明顯這是張東在庇護情婦,沒有向春花裡應外合,張東一個人根本不可能殺了楊希銀。看不上他歸看不上他,我覺得這個解釋還是合情合理的。”
“太糙。”
這是牛敢給出的結論。
“糙?”馬鈴回過身譏笑道:“就你還笑話別人糙?你說哪裡糙?”
“我不知道,樁子知道。”牛敢向來言簡意賅。
“對,雷子說得對。用證據讓犯人說不出話來才是最高明的。”楊霖讚同道。
“理是這麽個理,但人家姓王的就這麽辦了,而且李頭兒也認可,你有什麽辦法?”馬鈴翻著白眼道。
楊霖想了想,問道:“向春花收監了嗎?”
“收監了。不過,聽說有人花了錢,要買她個有過無罪。所以,姓王的也隻定了張東的罪,沒對那女人動刑,也沒再往下審。大概等韓主席審過之後,等案子涼下來,就能活著出去了。”馬鈴答道。
“這女人命好。”楊霖道。
“長得好看,自然命好。”牛敢突兀地說道。
“長得好看?有多好看?”楊霖問。
馬鈴和牛敢都見過那女人。
“嘿嘿嘿……,咱不會用詞,聽說書的人說什麽沉魚落雁什麽的,俺覺得差不多就是那樣。”馬鈴笑道。
“比閆金鳳好看。”牛敢的話更直觀些。
啊,比她還好看?那就真稱得上美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