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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道永昌》第139章 阿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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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纖弱人影話音剛落,手中纏繞著麻繩的樸素短劍就墜地在地,身軀直挺挺的往後倒。

 陳勝見狀,連忙一個箭步上前,扶住她。

 那廂,斷臂的敦實中年人還在神經質的大笑道:“不可能,世間上的官吏,哪有……”

 “不你媽!”

 陳勝扶著纖弱的人影,三屍神暴跳的咆哮道:“來人啊,給老子砍死他!”

 簇擁在他周圍的幾名甲士聽令,抓著長戈一擁而上,亂戈捅穿敦實中年人的胸膛,合力將其挑起,如同破布娃娃一樣重重摔倒在地,當時就沒了氣息。

 南大營的郡兵趕到。

 長街上的死士已有撤退的痕跡。

 陳勝一手抓著銳取劍,護著身下蓬頭垢面的纖弱身影,仰頭高呼道:“二三子聽令,殺光賊人,一個不留!”

 眾甲士聽令,齊聲高呼道:“殺光賊人,一個不留!”

 “殺光賊人,一個不留!”

 後來的千百郡兵也跟著齊聲高呼。

 “碰。”

 一道赤紅色的人影從天而降,落在陳勝的身前。

 陳勝心頭一緊,抓著劍就要暴起,看清來人的長相之後,渾身的力量驟然一泄,登時就跌坐在地。

 “大郎!”

 來人緊張的撲上來,上上下下檢查他身上的零部件:“哪裡受傷了?”

 來人正是陳刀。

 陳勝懷抱著已然昏死過去的小乞兒,無力的搖頭道:“我無事,先殺賊……我要他們死,一個都別活!”

 陳刀執著的檢查完,確認他身上的零部件一個都不缺,也沒有什麽透明窟窿之後,才猛地松了一口氣,問道:“不留活口嗎?”

 陳勝臉色陰沉的發黑:“不用,自會有人將幕後主使交給我!”

 陳刀點了點頭,轉身揮動腰刀朝著前方殺過去。

 ……

 李斯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郡丞衙內來回的徘徊。

 一名鼻下留著短須,面容剛硬,一身青色長袍依然難掩一身虯扎肌肉的魁梧男子,快步入內,捏掌作揖:“父親大人……”

 來人正是李斯長子李由。

 李斯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去,厲聲喝問道:“查清楚了嗎?是何人所為?”

 李由從懷中取出一布帛,雙手遞給李斯:“父親大人請過目!”

 李斯一把抓過布帛,快速的瀏覽了兩言後,狠狠的擲於地面,怒急攻心的咆哮道:“甿隸之人、蠢彘之輩,也敢謀劃一郡之首?”

 李由聽言,有些迷惑的偷偷打量了一眼他的表情,小心翼翼的低聲道:“父親大人,我李氏並未摻合他們的密謀,陳勝小……”

 “啪。”

 李斯一記耳光重重的甩在了魁梧男子的臉頰上,將他還未說出口的那個“兒”字,硬生生的給打了回去,額頭青筋直蹦的怒喝道:“豎子,安敢對郡守大人不敬耶?”

 這一記突如其來的耳光,直接將李由給抽懵了……您昨晚不還一口一個“陳勝小兒”叫得極是順口嗎?怎麽您叫就可以,我叫就冒犯了?

 李斯急促的撫著胸膛,一連吸了好幾口氣,才終於將失控的情緒給穩定了下來。

 他將手裡的布帛交給李由,面沉似水的說道:“速去,將此物親手交給郡守大人!”

 “什麽?”

 李由大吃一驚,失聲道:“父親大人,使不得啊,這可是斷我李氏六百年之根基啊!”

 “根基?”

 李斯苦笑道:“今日之後,陳郡就沒有根基了……”

 “這……”

 李由震驚的看了看手裡的帛書,遲疑了片刻,猶自不死心的道:“那就讓他自己去查啊,反正此事與我李氏無關,如何都牽扯不到我父子二人頭上,您又何必做這個惡人?他陳……郡守大人也不會因此就改變對我李氏的看法!”

 “你是想說,為父何必去要賣這個好吧?”

 李斯嗤笑了一聲,旋即臉上一般,恨鐵不成鋼的訓斥道:“糊塗!你了解郡守大人嗎?你知曉他對郡中諸世家大族的態度嗎?你隻知為父交出這些人,郡守大人也不會因此改變對我李氏的看法,哪你知道為父若是不交出這些人,郡守大人會如何看我李氏嗎?”

 他伸出長滿老人斑的乾枯人手輕輕點了點李由手中的帛書:“為父若不交人,我李氏會與這些人同罪!”

 “父親大人嚴重了!”

 李由深深皺起眉頭:“我李氏經營陳郡六百載,連歷任州牧都對我李氏以禮相待,他陳勝豈能以株連之罪,拿我李氏闔族!”

 “很好!你還知道他敢……”

 李斯不知是失望還是無奈的重重歎了一口氣:“你之才,若是太平年景,足以做個開拓之長,光耀門楣!奈何、奈何,遇上了這麽個龍蛇並起之世,又撞上了這麽個心無怕懼、手段百出的怪胎,往後啊,你還是少動些心思罷,好好做好郡守大人交代給你的事務,於你於家族,都有好處。”

 李由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看著他,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親爹竟然會這麽貶低自己的才能。

 李斯見他臉色難看、不肯挪動步伐,搖著頭又歎了一口氣,“不若為父與你打個賭!”

 李由:“賭什麽?”

 李斯看著他,一句一頓的道:“為父賭郡守大人已封閉四城門、已調遣紅衣軍入城;賭王家已經拿著和你手中一模一樣的名錄,趕往長寧坊;賭為我李氏準備的屠刀此刻已經擦得雪亮……你賭什麽?”

 他每說一句,李由的身軀就顫抖一次,語無倫次的說道:“不,不至於此罷?”

 李氏無力的揮手:“有話還家再說,你先去長寧坊,每遲一息,郡守大人對我李氏的猜忌之心就越重一分……往後,陳郡就再也沒有什麽郡望李氏了,只有陳家,郡守之家陳家、郡望之族陳家!”

 李由滿腦子漿糊的被他趕出郡丞衙,走出老遠之後再回首,便見父親清瘦的身影還在空蕩蕩的大堂內徘徊,遲緩、沉重的腳步,透露出一股深沉的暮氣。

 ……

 陳勝牽著乞兒的手走進陳家大院。

 趙清抱著一件還未完工的大氅從廳堂裡迎出來:“大郎,外邊出什麽事了?怎麽鬧哄哄的?咦,你怎麽換了身衣裳?”

 “長安坊那邊又鬧賊了,我派了郡兵在那邊搜賊。”

 陳勝回了一句,然後有些不自然的拉了拉身上不太合身的赤色軍袍,打了個哈哈:“下午在南城外巡視農田的時候遇了雨,衣裳濕透了,冷得不行,就換了一身兒。”

 趙清不疑有他,板起臉道:“那以後可得注意了,天兒越來越冷了,你打小身子骨就若,可不能感染了風寒,往後出門,記得帶件蓑衣……阿魚,你上哪兒去呀?狗娃他們都找了你好幾日了。”

 她訓斥完陳勝後,一臉姨母笑的看向小乞兒。

 這令陳勝微微松了一口氣,他還真怕趙清注意到他用長發遮擋起來的那些細小擦傷。

 他此刻也有些慶幸,慶幸自己早先就留了個心眼,在陳家大院周邊也留了兩百甲士,保護趙清。

 要不然,隻憑同住在這條街上的家中大爺叔伯們,很難講那些死士會不會來陳家大院,拿住趙清要挾他……

 至於不該任由趙清留在陳家大院,該將趙清帶回郡衙居住,減少出入郡衙的頻率以保平安……陳勝連想到沒有這樣想過!

 都說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

 那夥死士背後的人,既然設計出了這樣的殺局伏殺他。

 那麽,無論他是不是每天都往返於陳家大院,都總會被那他們抓住機會!

 他又不是什麽深閨怨婦,總不能躲在郡衙就不出來了!

 事實上。

 陳勝直到現在都沒想明白,到底是什麽人,這麽迫切的要他死!

 就方才長安坊那個陣勢,可不是什麽人都能擺出來的!

 人員調動。

 兵器提供。

 行跡隱藏。

 無一不需要極其強大的陳郡本土勢力予以配合!

 陳郡有能力做到這個地步的,有且僅有熊氏、李氏!

 連王家莊王家都沒有那個能力!

 更遑論其他世家大族了!

 可問題是,熊氏已經被他連根拔起,殘余勢力不是沒有,但決計翻不起這樣大的浪花來!

 而李氏,已經被他捆綁到了陳家的戰車上,他們沒理由來做這件事。

 就算是做,以李斯的智慧,也決計不可能做得這麽糙、這麽蠢……他會不知道一旦他陳勝身死,一旦他陳勝身死,無論是不是他李氏做的,陳守都一定會殺他李氏滿門給他陳勝陪葬?

 至於說陳郡世家大族聯手設下此局,那更是一個笑話!

 如果說他們能有這個組織能力,那這陳郡郡守的位子也輪不到他陳勝來坐!

 如果說他陳勝能讓他們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這樣大的事給做成了,那他陳勝也坐不到陳郡郡守的位子上!

 若非是篤定陳郡無人能伏殺於他。

 陳勝也不會遭遇今日之局。

 可偏偏就……出乎了他的意外!

 還差一丁點,就讓他們把事情給做成了!

 真的只差一丁點兒!

 ……

 趙清雙手攏起小乞兒雜亂的長發,有些憐惜的拈起腰間的圍裙擦拭她臉上的汙垢。

 “我去、我去、我去……”

 小乞兒仰著一顆如同被雷擊過的黑峻峻小臉,凝視看著趙清,木訥的眼神此刻竟有了些許靈動。

 她磕磕巴巴的“我去”了許久,都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顯然。

 她既不願意欺騙趙清,也不願意告訴趙清她曾經的身份。

 “她叫阿魚嗎?”

 陳勝看著小乞兒問道……實話說,他見這個小乞兒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但是直到今日才第一次聽到她說話,以前都一直以為她是有些先天殘缺的苦命人。

 也是直到今日,他才知道,這個小家夥兒竟然是個女孩……

 趙清笑著:“你也覺得很好聽是不是?”

 “是好聽。”

 陳勝笑著點了點頭,將小乞兒的手掌交到趙清的手裡,輕聲道:“大姐,帶她去洗漱洗漱,給她找一身兒乾淨的衣裳,往後她就是咱家的人了。”

 趙清聽言,不由的將阿魚摟在自己博大的胸懷之中,凶巴巴的瞅著他說道:“你想幹嘛!她還是個孩子!”

 陳勝都被她給氣笑了,沒好氣兒的道:“大姐,你想哪兒去了?我就算是要幹嘛,那也肯定是找你啊……今天我的馬受驚了,是她救了我的命!”

 頓了頓,他又收起笑容,很認真的說:“真是救了我命,要沒有她,我今兒個死定了!”

 “啊?”

 趙清驚得張大了嘴,而後一步上前,在他沒來得及反應之前一把撩起他臉頰上的長發,露出長發下密密麻麻的細密傷口。

 陳勝連忙一把握住她的手,連勝道:“摔的摔的,從馬背上摔下來,臉先著了地……”

 趙清此刻卻是連心疼他都沒來得及,就後怕無比的一把緊緊摟住了阿魚,連聲道:“好阿魚,謝謝你救了我家大郎……”

 阿魚努力的爭扎著,想從她博大的胸懷裡抬起頭來……

 陳勝看著她們,心下忽然覺得安寧。

 他願意相信阿魚。

 雖然從阿魚與那個敦實中年人的對話中,他已經知道她和在長寧坊刺殺他的那些死士,曾經是一夥的。

 甚至從他們的對話之中,還可以推斷出,阿魚在那群死士中的地位不低!

 這或許是句廢話。

 單憑她那如同白虹貫日般的一劍,她就不可能是雜魚一流的人物!

 但陳勝依然願意相信她。

 不是因為那一劍……

 而是因為她救了他命。

 當然,她那一劍的風采,也的確很令他驚豔!

 要知道,那個敦實中年人,可是氣海境的劍術高手!

 準確的說,應該是初入氣海,因為那名敦實中年人的劍氣之中,還帶著些許勁力的影子,遠不及陳刀揮灑刀氣如潑水那般灑脫、如意。

 可初入氣海境,那也是氣海高手!

 陳勝自問,憑自己的諸多手段,就算還不是同境無敵,相差也不願矣。

 可在與那個敦實中年人的交手中,他連“懾服”天賦的使用兩次,仍被其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可那個敦實中年人,卻被阿魚一劍斬斷了持劍的臂膀!

 陳勝甚至懷疑,阿魚是能夠直接殺死那個敦實中年人的……

 “好了好了,大姐你快領阿魚去後院洗漱吧,刀叔他們馬上要過來一趟,和我說些事。”

 陳勝推著趙清往耳房那邊走。

 趙清順從的領著阿魚往後院行去。

 隨著她們的背影,消失在耳房後。

 陳勝的臉色也漸漸冷硬了下來。

 他慢慢走到廳堂前的台階前,轉身坐下,目光定定的望向大開的大門外,“這人呐,為什麽要尋死呢?活著不好嗎?”

 他輕輕呢喃道。

 ……

 長寧坊。

 李由在幾名部曲的簇擁下,心驚肉跳的走過仿佛屠宰場一般的長街。

 來來往往的郡兵們,拖動著一具具殘缺不全的屍體,摞成一座座小山。

 一顆顆血糊糊的頭顱,隨著他們走動滿地亂滾,就像是蹴鞠一樣。

 深褐色的地面。

 在一個個火把的照耀下,反射著妖異的血光。

 每走一步,都能感覺到鞋底黏在地面上的那種撕扯感。

 更令他們心頭髮怵的是。

 他們一路走來。

 所有郡兵都用一種詭異的眼神悄悄摸摸的打量著他們。

 就像是在尋找從他們身上下刀子的地方……

 “郡守大人現在可沒空見你。”

 滿身血汙,甲胄的縫隙裡甚至還掛著些許碎肉的陳刀,按著腰刀笑吟吟的看著身前的李由:“你不妨先回家,耐心等待郡守大人召見!”

 他已經很努力的讓自己笑得溫和一些。

 可配他上這一身凶殘的甲胄, 實在是沒有半分說服力。

 李由愣了愣,不由的就想到了臨走前父親大人所說的那句“為我李氏準備的屠刀此刻已經擦得雪亮”,他打了一個冷戰,渾身上下陡然滲出一身黏糊糊的冷汗。

 “陳大人!”

 他從懷中取出布伯,雙手高舉過頂,一揖到底,大聲道:“下吏乃是為揭發伏殺大人的背後主使而來,此事與我李氏確無任何乾系,事先我父子二人也確未得聞絲毫風聲,萬請陳大人明察秋毫啊!”

 陳刀愣了愣,心道了一聲“大郎果真是料事如神啊,這不就來了嗎”。

 他正欲開口,就又聽到一道聲音從李由後方不遠處傳來:“陳大人,我王家也要揭發伏殺大人之幕後真凶,此事與我王家也無任何關聯啊,萬請陳大人明察秋毫啊!”

 李由聽言,身軀猛然的一顫,頭顱登時垂得更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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