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的忽然發難是張機所沒有預料到了,或者說是他疏忽了。
當初魯勾踐曾說,亡魂是無法使用內力的。
所以張機下意識地放松了對於白起的戒備,認為哪怕白起生前是天人合一境界的頂級強者,沒有軀體便沒有丹田,便無法儲存和使用內力,最多就是如同魯勾踐那般用殺意來做些威懾罷了。
是故,張機將戒備都放在了那些怨氣身上,而身懷對於怨氣有著絕對克制的湛盧,張機不敢說除去這裡的怨氣,但至少這些怨氣在有周天星鬥大陣的情況下,幾乎不可能將他留在這裡。
一切也如張機預料的那樣,怨氣不敢接近,而白起也無法使用內力,但張機卻萬萬沒有料到白起能支配這些怨氣。
是了,若是不能操控這些怨氣,那麽這些怨氣又怎麽會按照兵法與百家的高手纏鬥?
張機不明白白起究竟是如何做到操縱這些怨氣的,天人合一的境界已經幾乎可以說是超脫凡俗了,別說是張機這樣的一流境界,就算是宗師境界也遠遠不及天人境界,有著對於他來說幾乎未知的手段,並不是一件難以理解的事情。
而面對一位可以操縱怨氣的天人高手,張機也知道,反抗沒什麽意義,更何況白起此刻的狀態似乎是有些不對勁。
湛盧自行出鞘,直接將纏繞在張機身上的怨氣形成的繩索吸入劍身之中,但也僅僅只是解開了張機身上的束縛。
那落在張機眉心處的雙指讓張機根本不敢動彈。
眼下白起是在將自己的兵法精義傳授給張機,若是白起突然陷入瘋癲,那麽點在他眉心處的雙指也能瞬間奪取他的性命。
張機活動了一下身軀,一邊閱覽著腦中被白起導入的那些兵法精義,一邊無奈地說道:“武安君前輩,強扭的瓜不甜啊!”
“是不甜。”
白起斜了這小子一眼,點了點頭。
“你的兵法底蘊實在是太差了,隨便一個秦國將門子弟的底蘊都比你深厚。”
“不過,誰讓就你這枚歪瓜結果了呢,雖然不甜但能解渴啊!”
白起的笑容有些邪魅,若是王齮、蒙驁或是北冥子這些與白起相熟之人看到了白起此刻的表情,一定會覺得自己看見了鬼,從來不苟言笑的武安君居然笑了!
呃……似乎這位如今就是鬼。
而看著白起這愈發古怪的神情,張機的心臟跳動得愈發快速。
白起傳授的內容並不算太多,只有兩本未曾流傳下來的兵書,名為《陣圖》和《神妙行軍法》,前者只有一卷,而後者分了三卷。
從措辭和用句來看,這些兵書應該只是白起初步起稿,也許已經完成了著作,但還未找士人修潤過,更沒有外傳。
只是,隨著這幾卷兵書全部傳導入張機的腦中後,白起的手指依舊沒有離開張機的眉心。
而白起導入張機腦海中的,也不再是剛才的兵書,而是一段段畫面。
這一段段畫面的內容並不相同,但也有相同之處。
那便是屍山血海。
畫面中的白起,幾乎無一例外,以手為劍,對著敵軍凌空斬落。
隨著白起的手落下,一名名如虎狼般驍勇的秦軍銳士便如同砍瓜切菜般斬落敵軍的首級,哪怕是面對敵軍士卒的求饒和投降,他們的眼中也沒有絲毫的憐憫之心,有的只是狂熱和興奮。
在他們眼中,這些敵軍士卒並不是人,他們都是戰功、田宅和金子啊!
“將軍,韓軍一名都尉率部請降。”
一名裨將快步走到白起的戰馬前,俯首躬身行以軍禮道:“王齮將軍詢問將軍該如何處置。”
“此戰,僅以首級論功。”
白起面無表情,並未因那名裨將的話而產生任何波動,只是淡然漠視著前方的場景,看著一名名秦軍士卒割下已經戰死的敵軍士卒首級的血腥場景。
他未曾說該如何處置這些降軍,他將選擇權交給了王齮,他相信就算是為了部下,王齮也會交出一份令他滿意的答卷的。
戰國時期,降兵是各國最為頭疼事情。
敵方士卒請降,若是不納,便有趕盡殺絕之意,難免會引起敵軍奮起反抗,也會招來罵名。
若是接納,那如何安置降卒便成了另一個問題。
收而用之,但這些人畢竟不是本國人,就連為自己的母國而戰都會輕易請降,更何況是為昔日的敵人戰鬥?
而且,這些士卒的家人都在母國。
戰國時期禮崩樂壞,早已不是春秋時期那個會主動釋放已經歸降他人的降軍家屬。
如此一來,這些降兵更加不可能忠心,不在兩軍交戰時倒戈相向都算是知恩圖報之輩了。
而若是收而不用,則是白白浪費糧草,還要調撥人馬看管降軍。
故而,大多數情況下,這些降軍都會在戰後被釋放歸國。
然而對於歸國的本國降軍,這些國君和將軍們也會感到糾結和苦惱。
若是懲罰吧,畢竟這些人心心念念不忘母國,最終選擇了歸國。
若是不處罰吧,這些人又的的確確投降了敵軍,不罰難以服眾安心。
畫面再一次轉換,白起的聲音如魔音般回蕩在張機的腦海中。
“攻其地而不傷其人,下乘之道也。”
“孫子曰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然而本君觀之,征戰之道,首在攻人。”
“攻城略地而未傷其人,予敵喘息之機,周而複始,戰無盡頭。故毋獨攻其地而攻其人,攻人,毀其軍力,方能傷其國力之根本,所若遇敵軍,毋懷憐憫,當殺……”
“無赦!”
白起森然的聲音回蕩在張機的腦海中,張機在白起繪聲繪色的教學下,仿佛是在認真地聽講著,吸收並理解著白起教導的兵法要義。
但周天星鬥大陣中的北冥子和東皇太一卻面露凝重。
他們看不見白起教授張機兵道的場景, 但他們卻能清楚地觀察到,那些怨氣在空氣中組成了一道道奇怪的符號和文字,並且正在一點點試圖從眉心處鑽入張機的體內。
而且,張機的目光隨著怨氣進入眉心處而逐漸變得越來越渙散。
若是說,剛剛站在張機面前與其交談之人是白起,那麽一個亡魂如此做,有可能是為了什麽?
或者說,張機身上有什麽值得已死之人看重或者說貪圖?
下一刻,二人對視了一眼,似乎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除了重返人間,還有什麽能令已死之人動心的!
白起貪圖的,是張機的肉身!
他這是要奪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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